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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杨键对话牧斯
级别: 创始人
0楼  发表于: 2020-05-13  

杨键对话牧斯


1. 你对童年怎么看?
我的童年和少年对我影响深远,现在还在反哺我和我的诗歌。我几乎看不见我自己了,看不见我的青年和中年。或者所谓的青年或中年,只予我一具漂泊之身,只有童年和少年才给我牢靠与根基,这也是我写作的出发所在。如果没有了童年,我大概找不到作为牧斯这个人的见证了。

2. 你对故乡怎么看?
我不喜欢引申化的故乡,或者我不喜欢被滥用的那个故乡。我的故乡就是我出生地——十甘庵。且我不敢将这个故乡放大到袁州、江西、中国,我没这个能力,我把控不了,我很艳羡那些能把控这些的人。谈故乡就离不开童年,它们相互铸就,唯一不同是故乡是永远的,而童年不是,因为我的老年也有可能交给它。就个人而言,我渴望了解我的故乡,它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一小片天空、一个小时段;我渴望与那儿所有人事物作朋友,可见的和不可见,过去的和现在的,鬼怪和神仙;那里——每一个人的生活、生死,都是心痛的对象。离开了这个,写作还有什么意义?

3. 你对自己的诗怎么看?
不够格,不满意,都怪自己不努力。

4. 你对传统怎么看?
现代诗人最大的问题对我们自己传统的诗词语言继承不够,统摄能力不强,又或者主动性不够。我说的是传统的诗词的语言。这当然是我们的诗歌教育不够,尤其,我们的文化教育发生了巨大的断裂,现在要捡起来,显得跌跌撞撞。我说的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与传统割裂太深,使得后辈的思维方式与观念,甚至审美都变了。由此诗人是有责任的,但这责任何其重大,不是想扛就可以完成的。中国现在有人完成了吗?难有答案。

5. 你有宗教信仰吗?
没有。但我关注并有心了解一些宗教。我认为宗教也是对世界提供一种看法,不同的宗教从不同角度提供不同的看法,是方法论的问题。诗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做这个工作的。

6. 你的诗与时代的关系?
可能有。从广义的角度上有。我的诗一般只和我有关。可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人物。

7. 你每天写作吗?
基本上,但也有懒散的时候。比如饮酒过量的时候就写不了。

8. 你最爱读哪些书?
年轻时喜欢萨特、尼采、加缪的书,后又喜欢博尔赫斯、卡瓦菲斯、吉尔伯特等人的,总之是那些有个性、活出了自我情调的写手。其实就是营养了中国诗人最基本的那些。

9. 今天的诗人对外国诗人的熟悉程度远超对中国古典诗人的熟悉程度,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这是不对的,包括我自己。这就是教育的问题,我们接受的教育对我们的古典诗人产生的距大的隔膜。诗人只有靠后天的自觉努力去慰平,这要花费巨大的时间,几率也变得很低。或者在下一代或下两代诗人,他们接受的教育更全面,会更好地解决这个问题。我的意思不是现在没有文化大家,而是说在诗人当中,这种全面素质的人稀少或没有。

10. 你如何看文脉在各地的中断,有什么好的解决之道?
文脉中断与五四新文化运动有关。这个运动当时一时爽,现在还在承受那个运动留下的创痛。只有在全国范围内、全面地实施传统文化教育,才可能续上我们的古典文脉,照今天的发展情形看,这是有可能的。但至需要二十年。

11. 你读《论语》吗?你读《道德经》吗?你读过佛经吗?
都读。但领悟不深,较难运用到自己的写作中去。这也是当下大多数文化人的难题吧?

12. 你对人这个字怎么看?
人,首先要学会观照自我,反躬自省。也要从雅各特出发,发现自我意识、自我力量以及自我的权力。但也不宜过分强调,人要有道德和良知,或者说诗人要有比一般人更为敏锐的道德和良知。

13. 你对爱与仁这两个字怎么看?
这是要身体力行做的事。但如果在诗中过分强调,我会怀疑“作者是这么做的吗”?因为我们生活中有许多伪君子。

14. 道与德是汉语的源头吗?
是的。汉语的书写之本,文章之事,就是流向这里。是源头也是归宿。

15. 阴柔与阳刚,孰轻孰重?
根据各人的不同特点,可取阴柔,亦可取阳刚。没有唯一的标准。

16. 现实的真相与生命的真相,孰轻孰重?
生命的真相更重要。我理解的生命的真相是人类精神思索留下的真空中的那根线,这才是诗人要写下的东西。作品中需要的东西。

17. 儒释道精神在当代汉语的写作里几乎不起作用,如何重建?
前面说了,这是文化教育的问题。是文化能力和文化自信的问题,汉语诗人中有几个敢在作品中高声“喊”自己的文化。当然,是要不改声调的那种喊。

18.    人性是本善还是本恶?
这是个哲学问题,两种说法都得通,都有理论。从感性来讲,是善的;从理性来说,又可能是恶的。就像一根甘蔗的两头。

19.    你的世界观是什么?
符合人性的吧。有正常人的理性和判断。

20. 大部分汉语诗人没有来世的观念,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我相信量子观念,但不相信有来世。我看过一些佛家经典,那都是非常成熟的汉语言表达文本。我看到了他们表达的辉煌。

21. 古典诗歌里有自然之乐与人伦之乐,现代汉语诗歌的欢乐在哪里?
按理应该是语言。诗歌语言中中空的悬浮的力,语言自身形成的磁力与逻辑关系。这是与浪漫主义诗歌、现代主义诗歌、后现代主义诗歌不同的地方,只是我自己还做得不好。

22. 你如何看待诗歌的声音问题?
应聆听词语的声音、诗句的声音、节行的声音,它们都是发音器官,都有各安归处的地方。诗人要好好安排它们。我做还不够好,经常被情感冲动而忘乎所以。

23. 你认为诗人的精神核心是什么?
完善自我、他我和世界(时代)的关系,堪当自己的民族文化之魂。但自己没有这样的准备,也做不到。

24. 你诗歌的最高理想是怎样的?
重构世界,构建有自己特色的认知世界。当不能这么做时,耕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25. 你为什么要写诗?
少年伤害使我写诗,人生迷途使我写诗,生命真相使我写诗。

26. 你对死亡怎么看?谈谈你经历的印象最深的一次死亡经验。
以前我害怕棺材,对死亡充满恐惧,尤其死亡后的仪式,心想我们的文化为什么将死亡弄得毛骨悚然。可能就是要让你们产生敬畏。现在觉得我们的死亡都有些粗糙和仓促,无论你有多少准备,当死亡来临就可能慌慌张张、措手不及,最后毛毛糙糙地将死者埋了。我印象最深的死亡是父亲,他慢慢地、一点一滴地且悄无声意地到来,甚至快到来时我和父亲都还不大明白,死亡是那么具体,可操作性。死亡不但结束生命还让觉得人生没有意义。在生的恩仇和谈论都没有意义,真的不仅仅是仇,恩也没有意义。无论是他对他人的恩,还是他人对他的恩,当他肉体结束,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他能继承下去吗?仁和爱的道理也是一样,跟一个死者谈论仁爱是不是显得多余?当然,有人会反驳说这会给后世的人留下资本,这是人类的天然禀赋。但我觉得这是我们的文化想象。这于死者本人是无意义的。父亲的死我一点点在记录,通过诗歌;他的生也记录过,他的死就像他的生一样,只有普遍价值,没有特殊意义。

27. 如果有来生,你还做诗人吗?
没有来生,所以没有答案。

28. 你最美好的记忆是什么?
不好说。都说不上美好吧。能正常活着就算满意。

29. 你的写作是为诗,还是为人生的?
一开始是为人生的,现在应是为诗的。但又做不好。

30. 你去菜市场吗?
每周都去,超开心,买各种菜,并与自己的童年记忆联结在一起,比一般人更能辨别菜的本质。真好玩。烧一桌菜自己又唱点也是件开心的事。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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