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于坚的《果园》为例
成熟的果园令人欢喜 到处沉甸甸
到处鼓着 到处圆滚滚 到处丰满
到处可爱 到处可握 暗红色的苹果树中
光辉的黄果树上 芒果和菠萝蜜的凸凹间
疯狂的石榴树 大地的妻子们高耸乳头
流着蜜 扮成忠贞的露 可用舌头 可动手
可调情 在水一方 与后皇嘉树兮 相望
希伯来人说 这一句： “我是全能的
上帝” 全能（shaddai） 原文有
“奶子”的意思 他们牢记着古老的含义
忘记了真理起源 那些收果子的人执行
抚摸 温存 只管摘取多汁的新妇 左手
满足于这一个 右手献给另一个 获得的
果实比到手的更多 更亲密 更实在 更
贴切 更放荡 妙不可言 他们是全能的
——于坚《果园》
我是说于坚的这首《果园》，到底是怎样完成的。读过后像完成一次狂欢，作者带我们尽情地意淫了一把，将平常不大敢用的词都用上了，还用得如此恰到好处，用得文艺而高雅、没有意见。于坚习惯地驱驶他的能指，由所指驱使能指，开始这首诗的创作。开篇就交代一个成熟的果园，正常人的思维都会——正面——精心刻绘果园，但他马上就接一个感喟句：“令人欢喜。”整篇都用评论般的语言，“沉甸甸”“鼓着”“圆滚滚”“丰满”，不像是形容词，或者用在这里不像是形象词。其实他仍在描绘果园的全貌，只是手法更为隐蔽，于读者不知不觉中完成。“暗红色的苹果树中”“光辉的黄果树上”“芒果和菠萝蜜的凸凹间”“疯狂的石榴树”这四句三种树中像插叙，像补充上去的语句，但实则起到了对果园全貌的刻画。就像他宣扬的，于坚提倡在诗中去掉副词、去掉形容词（实则有少量形容词），他的短语基本只说出事物本身，让事物本身去呈现，也即如果在诗中谈到苹果树，苹果树就是苹果树本身的样子，是其本身枝繁叶茂、硕果累累的样子，不可能是残缺或歪脖子的苹果树，这就是文化给我们的词性，或者是汉语的词性本身积累下来的内含。诗中谈到的芒果树、菠萝蜜树、石榴树，道理也是一样。所以，我们都是在汉语的词性意义上写作。还有，于坚提出过唤醒/恢复汉语的原有之义，这是另一个话题。
“大地的妻子们高耸乳头”，按一般逻辑会写成“大地上的妻子们高耸乳头”，至少，这更符合语文规范，于坚之所以去掉“上”字，我相信于坚会认为这是诗人的特权，事实上使用“大地的妻子”会使采摘的女性去掉“俗气”部分而增添神圣高贵的力量，从而达到歌颂女性，和劳动者的目的。何况，他采用油画艺术的方式让女性裸露胸脯、露出乳房；艺术上，乳房又与果实暗合，相互映衬。并且，原始于人类对审美的天性，原始于人类对审美的评价，又对乳房进行一番“屠戮”，同时也满足了非可靠的肉欲：“乳头/流着蜜 扮成忠贞的露”“可用舌头 可动手 可调情”，换做其他任何日常情景，这不是低俗者的低级趣味就是犯罪现场，但于坚却做了对词性运用的开发与铤而走险，将非诗或非诗场合使用的词语变成了诗的词语。也就是说用非诗写诗。于坚，在很多诗篇中都是这样，他用小说的叙述去评价他所在描绘的对象，评价即产生情景，这样就省略了写作的中间环节。谁优谁劣，不好评价，只能说这是不同创作手法和风格的选择，因为，无论何种表达方式诗人都能处理好好作品，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全诗唯一的过度语是“在水一方”与“相望”，是两个最不重要的短语，或者当换成别的作者使用别的短语也成。“与后皇嘉树兮”，借用屈原的诗句进行歌颂，这显示他化古的功力，而“希伯来人说 这一句： ‘我是全能的/ 上帝’ 全能（shaddai） 原文有/ ‘奶子’的意思”一句，显示他对中西两个传统全能掌握，并且此句中有意翻出“全能（shaddai）”原文有 “奶子”的意思，是又一次对前句中乳房与果实的复合与溯源，也即说果实与乳房、与shaddai，三者都是抽象出来的现实与历史，与文化源头再一次严丝合缝，于坚就是这么放荡，他在诗中奢用脑中的知识（知识分子？）。由此，做诗无论遇到何境，只要有了足够的储备，都可找到它的历史与文化的名片，都可再一次登上审美的高台。
“他们牢记着古老的含义/忘记了真理起源”，这是诙谐中的反讽。“那些收果子的人执行/抚摸 温存 只管摘取多汁的新妇”,这收果子的人是谁？显然是位新神，或者是文化原义中的shaddai。是词语中的原神出来采摘果子，他也抚摸、温存，目的只为摘取更多汁的新妇。于坚就这么坏，几乎诡计地让诗和读者第三次抚摸乳头。不，不是乳头，这一次是直接鲜嫩多汁的少妇了，他抚摸得多么有滋有味，多么的理所当然。“左手/满足于这一个 右手献给另一个 获得的/果实比到手的更多 更亲密 更实在 更/贴切 更放荡 妙不可言”诗句此番递进，这使得于坚像词语的暴君，并不温柔体贴地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当然，也可高雅地认为大神（收获之神）在果园的中拥抱了采摘的女子，这些裸体的女子为劳动付出了一切，此番前去采摘又受到了神的眷顾，他们都沉缅于爱中，神的爱的光辉中。最后一句“他们是全能的”，似乎有多重语义，但不知此汉语中的“全能”，有没有奶子的意思？只有于坚知道。
总结：一、侧面手法。全诗采用侧面的手法描写了丰收果园的采摘，这些采摘苹果的女子高贵而典雅，她们因为丰收而喜形于色，竟然裸起身来。这是借用了西方油画的处理方法，相信都有经验。二、巧妙用典。《果园》中中西两个典故即对屈原诗的引用以及对希伯来文“shaddai”的阐释支撑着全篇，既起到提升又有画龙点睛的作用。三、诗中多议论。除却前几句描述，后面都是在议论中或夹叙夹议中推进全诗。目前，我只明析了这三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