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云
柳宗宣
一团灰云罩住西边太阳从芭茅
望过去光线和云团在那里僵持
充满隐喻的云象。永不停歇的
徒劳游戏,在唯一的时刻
向坡地池塘绕行,长长云阵
支撑天空的弧形;傍晚停靠
水泥廊柱,廊柱正支撑白云
和往事,从早年异地游来
片云和山坳火烧云纠缠叠合
当你躺在藤椅或从炕房出门
正好碰面互视辨认;身体内外
云朵冒现如消逝复见的故人
空气和天空:苏格拉底的神灵
游荡空中,戴摩尼昂之声被听闻
山居、过上可能的生活,大概是柳宗宣是近期生活的基调,在别处或别人的山上建一栋房子,这需要多大的财力与勇气。然而,他仍是像一千八百年前的那位一样,友好而深情地呼唤各种事物;事物们向前如驯,听从教诲。一方面,这是我们传统文化的宗亲,另一方面是从本地的视角,自农人与明月的视角去揣摩我们诗国曾经的旖旎。也即说,查清自己的身份,找一个合适的声调走向户外,是一代诗人或几代诗人的宗教宣示。可是,这一文化事件的主体是谁?事件的主体到底是在山间,还是在心里呢?或是有时候在山间,有时候在心里,还是有时候同时在山间与心里,都没有绝对的答案。这里需要见证者与发言席,而柳宗宣给自己预订了这个平台。自此之后,他经常在山间看星星、看日出、看流云与落霞,他经常在山上与事物交流,看土地,柴草、枯枝与虫蚁,看这些事物氲集在一起的变化,看山下的一位小伙子、一位老妪、一个检查站、一个集市、一位木匠、一匹马、一只麂子、一头牛……这一幕幕构成他新自然主义的核心,也是“新山水”的新的组成。在这里,他既是一个新的也是一个古老的观察者,或者说他有权站在这里,为诗的“万古愁”开个一个小窗。
《道路解封日》描绘的小景至今我让难忘。“从树身的缝隙看见远山绿水,红的是桃花,白的是李花;油菜花一层层沿梯田漫延,金黄在那里簇拥。”与其说这是对自然的刻绘,不如说这是新山水诗的必要之旅,即新山水纵使在疫情之后,也绽放如初,并最终泅渡到画卷中来,这是旧山水所不具备的。
《看云》有居山后的浓淡相宜、笃定,也即说“已能从容地看这山了”。云之变幻,以及云团压到池塘边上,表面上是自然现象,引申开来却可能是时代的压迫与反抗。诗歌也好,词语的流变也罢,语义的进化在这里提供了一个良好的范例。无论是哪一种,在没有预设立场的情况下,我更愿意将其理解为我们文化立场的阻压与凌空。
“灰云贴得很近,几乎压倒了他家的门廊。”这大概是不同时代的云,因为它既不飞天变幻,也不金光闪闪,而只是强调此一特殊时刻。是日常再正常不过的普通的、看起可能也不十分美丽的云而已。它来到人间,“向坡地池塘绕行”,云团重压大地,甚至冲到了池塘,这个设计使人心惊,可做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抱负的遐想。“苏格拉底的神灵/游荡空中,戴摩尼昂之声被听闻”,将自己想象成苏格拉底或本就有一个苏格拉底在与天地万物对话,“戴摩尼昂”可看作是个纯化心灵的超现实声音。于是,众物热切起来,想给众仙更多,最后他们的爱相互交织,织出迷人的锦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