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关于长诗的结构，真的是费脑子的事。读但丁的《神曲》，我们只能是学习的过程，一路上看他如何尽情表演。不知不知觉进入第七歌，关于人类的赎罪，按这情形，看来人类都是肩负原罪的。一个原则是，但丁始终不忘他的宗教主线，仿佛一切诗句都是为服务他的上帝，或上帝的代言人耶稣。
“和散那”是一个欢呼语，为耶稣骑驴进入耶路撒冷时众百姓的呼喊。有求助的意思，后引申为赞美，但丁一开始歌颂：
“和散那!神圣的万军之主啊!
你从天上用你的丰盈的光辉，
使这些王国的幸福火焰更为灿烂！”
我记得这样的词语是该用来赞颂上帝的，至少在前几歌中是如此，但但丁在这里说是耶稣也有这样的功绩。并且说是耶稣使得他的王国（罗马帝国历史上的国家）光辉灿烂。“这样，按着他自己的歌声旋转，/我看到那个精灵在载歌载舞/两重光明互相交叠在他身上”，这样没有有混淆的嫌疑？因为这里又说精灵们在这里载歌载舞，精灵们不是在它自己的星辰上吗？如同之前描绘的那样。
我说的是归属对象，精灵们或是我们。
他同其他的精灵一起开始舞蹈，
如同消隐得最为迅速的火花，
他们因突然远去而隐匿不见了。
这里有几个“他”和“他们”，我的理解是精灵，但丁拎出其中一个来写，所以使用了“他”。他和他们，其实是指所有的精灵们。这三句的描写有在《月轮天》描写他们的效果，他们有这个能力，也是这么神出魅鬼没的。
我踌躇着，说道：“对她说话，对她说话，”
我在心中说道：“对她说话吧，
我的夫人会用甘露给我止渴；”
是想同精灵们说话吗？但丁是这个意思吧？但丁用了三个叠句，由外而内，表现出强烈的愿望。然而，他又将俾德丽采扯出来，还称为夫人，完全是单相思的一厢情愿。
但是只要一听到“俾”或是“采”
就会使我全身战颤，无比敬畏，
又使我低下头去，像瞌睡的人。
这样的情形更是单相思，但丁完全没有地位。
这样的诗句才是一个启始，我所担心的是但丁会不会将人间的事全拿到天上去说，或者他完全就将西、东罗马帝国的事，拿天上去拟定为其为人间的事，然后判其对错、罪与罚等，最后判其人类。但好像也没办法，他站的就是这个立场，取的是就是这个视角。我的意思是，我们今天读它，不必如此，可以想想还有其他可能。
附：
第七歌•人类的赎罪
“和散那!神圣的万军之主啊!
你从天上用你的丰盈的光辉，
使这些王国的幸福火焰更为灿烂！”
这样，按着他自己的歌声旋转，
我看到那个精灵在载歌载舞
两重光明互相交叠在他身上：
他同其他的精灵一起开始舞蹈，
如同消隐得最为迅速的火花，
他们因突然远去而隐匿不见了。
我踌躇着，说道：“对她说话，对她说话，”
我在心中说道：“对她说话吧，
我的夫人会用甘露给我止渴；”
但是只要一听到“俾”或是“采”
就会使我全身战颤，无比敬畏，
又使我低下头去，像瞌睡的人。
俾德丽采看见我这样，没有多久，
四十二
从诗的选材上看，但丁实际上是借助他知道的史实，如泰塔斯的复仇、犹大人对耶稣的复仇，进行了人性分析，他对这两种被冠以公正或正义的复仇产生了怀疑。而按今天的看法，实际上这是立场之争，也就是同一件事，看你从哪一个观点出发，在认同者眼里，他们经历的事都是伟大的劫难，且今日的文化中这两件事都有被记录，都有某种正义性，或者说都有说服人心的理由。
从我们无神论者的第三者的眼光看，这样的情况看得尤为清晰。由此联想到，世上的事，包括战争，也没有绝对正义或有失公允，因为所属的民族主体不同，每一个人和每个团体的立场不同，因此对某一件事就是产生完全不同的评价，如果不是有意的话。而事情本身是清晰的。由此还联想到政治生态学，于某些民族，有些立场必须是绝对的，如果稍有动摇，也便会失去他们存在的价值，至少是他们政治存在的理由。
有人将这种状况解释为利益，我觉得这是肤浅的说法，深层次的说法应该就是民族属性。
但丁在这里也讨论了这个：
“依我不会错误的判断来看，
对公正的复仇怎能公正地施行复仇，
这个问题在使你深深思索；
这里借用俾德丽采的口气。“公正的复仇怎能公正地施行复仇”，虽然但丁产了怀疑，便既然会出现“公正的复仇”这个短语，且双方都认为这是“公正的复仇”，因此，他们肯定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不可挑战的。这是历史事实，也是现实政治。
我却要迅速消除你心中的疑窦；
你要好好倾听，因为我的言语
将要向你作一个庄严的宣告。
俾德丽采像是要解开一个历史之结，实际上这不大可能。
那个不是被生下来的人，因为没有③
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忍受意志上的约束，
使自己获罪时也使他全部子孙获罪；
说俾德丽采不如说是但丁。但丁想拿上帝造人这件事来说服对方，因为他假定上帝新造出来的这个人（亚当）是纯洁的，是无罪的。实际上这不大可能，哪怕这个人（耶稣）好心地“使自己获罪时也使他全部子孙获罪”。
因此，人类有好多年代生着疾病，
躺卧在那下面，蒙着极大的错误，
直到‘上帝的言语’惠然下降人间，④
这样的叙述以《圣经》为起点，虽然够动人，但我认为还是局限了。毕竟，我认为，在《圣经》诞生之前的人类世界，不能就此抹掉，更不能简单地认为之前的世界就是黑暗或疾病的世界。这里面有很强的主观意识，至少是文化上的主观意识。不过，本书本就是探讨上帝之爱，探讨人被某种意识带偏后获得拯救的原因，所以我们尊重但丁的介绍与书写。他书写的艺术才是重点。
然后完全出于他的永久的仁爱，
在那里把那从‘造物主’那里
迷离开去的性质，结合在自己身上。⑤
伟大之处可能就出自于这里，之前的世界（世纪）是神性的，而耶稣出现之后，世纪（时间）就被赋予了人性，最后人、神结合才出现今日平衡、稳定的局面。当然也可反过来说。但就这三行诗来说，它不是这个意思，它指的是人，被获得（因为耶稣）人性和神性，人的价值就不一样了，不同于以往了。我是借用这三句话。
附：
就向我投来一个粲然的笑容，
使人在烈火中也觉得幸福，她说：
“依我不会错误的判断来看，
对公正的复仇怎能公正地施行复仇，
这个问题在使你深深思索；
我却要迅速消除你心中的疑窦；
你要好好倾听，因为我的言语
将要向你作一个庄严的宣告。
那个不是被生下来的人，因为没有③
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忍受意志上的约束，
使自己获罪时也使他全部子孙获罪；
因此，人类有好多年代生着疾病，
躺卧在那下面，蒙着极大的错误，
直到‘上帝的言语’惠然下降人间，④
然后完全出于他的永久的仁爱，
在那里把那从‘造物主’那里
迷离开去的性质，结合在自己身上。⑤
现在仔细领会我立刻要说的话：
①查士丁尼身上披着立法者和皇帝的两重荣光。
②在上一篇中，查士丁尼皇帝讲述罗马历史时谈到：“以后在泰塔斯的治下，它奔驰而去，在那古代罪孽的复仇上复了仇。”但丁的疑问由此产生。亚当犯下了那古代的罪孽，耶稣代人类赎罪被犹太人钉死在十字架上，这是公正的复仇,后来，犹太人在泰塔斯的治下又受到复仇，这也称为公正的复仇。但丁的疑问是：对公正的复仇施行的复仇，怎能也称为公正的复仇？
③亚当是上帝所造的第一个人，所以说“不是被生下来的”。
④“上帝的言语”：即耶稣。
⑤耶稣把人性和他的神性结合起来。
四十三
想不到但丁细写起耶稣与犹太人的事来。不过仔细分析，但丁这次是给这个故事做一个评价，也就是说，这是一个不同于《圣经》故事的评价。这从一个侧面也证明但丁是善于观察时代的人，即他时代中的任何事、任何典藉，包括《圣经》，都可能为他所用，与那些所属派别的人不同的是，但丁站在相对客观、公正的立场，称耶稣与犹太人的事由（恩怨）的最终解决，满足了不同立场的人的心。只是不知，这样的解释是语言智慧的技巧，还是上帝真的仁慈，为体悟所有人类而做了平衡，也就是说，正如他所解释的：耶稣的死使上帝喜悦，因为满足了神圣的正义；同时也使犹太人喜悦，因为满足了他们的恶意。
这里的意思是说，即使是恶意，上帝也要满足。——我的一个更远的想法是，上帝为什么不要求某些人放弃恶意，而与世界重归于好？这不是一个更值得期待的大同世界吗？这不是正中了我在上一章的说法：立场决定主体性吗？虽然可以说，立场结出文明之花，但上帝作为全能的神，为什么不可以预先要求？或者提前做一些工作？——这算不算（设计上帝时）一个缺陷？
这个和‘造物主’结合起来的性质
仍像当初创造时那样纯粹、良善；
这里是讲原初人类的纯粹、洁净，接续《圣经》的说法。
但由于自己的错误，却从乐园中
被放逐出去，因为它离开了
真理的道路和自己独具的生命。
这里是讲人类犯了错误，所以被放逐了，没有走在真理的道路上。但没有继续追问。没有继续追问我认为一个错误，比如犯的是什么错，什么时候犯的错，这错误到底有多大？这是应该继续追问的，不应该只下一个断语。
至于由十字架所施加的刑罚，——
若是以它采取的‘性质’来衡量,
没有其他的苦刑比这更公正；
有意思的是，但丁没有按《圣经》的观点一味地谴责，而是将他的观点发展了，认为耶稣受苦、受难有其理由，当然，他的解释是耶稣因此获得了神性。——当读着这样的话，有时候我不将其看作一个宗教观点，而是一个哲学观点，有时候还可能是一个语言观点，因为语言的智慧、语言的内部逻辑，都可缠绕出一句这样的话。
同样地,若是我们看那忍受
这刑罚的‘人格’(这个性质在他身上
结集)，任何刑罚也没有如此残暴。
从人性上看，这样的苦难无限残暴。或者说当耶稣成为神之后，他受的难，反而成了他体现人性的一面。这非常有意思，感觉是一个硬币的两面，可以任意涂抹、可以任意铸图。
因此从一个行为产生了两种效果；
上帝和犹太人对同一个死感到喜悦
大地因此震动,天阙因此开启。
除了论述性质，仿佛还看见了辩证性。只是，上帝本就是犹太教和基督教的顶，耶稣和犹太人是中间层的对立关系，怎么上帝就宽容了犹太人的坚持呢？并且他们都对耶稣的死感到喜悦，这有点奇怪。
我知道他们是不同层面的喜悦。我是指上帝对事物的宽容度。犹太人不承认耶稣为神，由此产生矛盾，以我们第三者的眼光看，是由于双方强大的文化塑造能力造成的，可能基督教还更强一些，使得它们都取得强悍的社会力量和文化力量，直到取得政治力量、经济力量、军事力量……
现在,我想,你不会觉得难懂，
若是我向你说，一个公正的法庭
往后对那公正的复仇施行了复仇。②
仍然讲的是他们间的恩怨。但是尽管如此，不可能解开。即使上帝宽容了，也不会解开。事实就是如此。由此分裂成两种文化。不，是三种文化。
附：
这个和‘造物主’结合起来的性质
仍像当初创造时那样纯粹、良善；
但由于自己的错误，却从乐园中
被放逐出去，因为它离开了
真理的道路和自己独具的生命。
至于由十字架所施加的刑罚，——
若是以它采取的‘性质’来衡量,
没有其他的苦刑比这更公正；
同样地,若是我们看那忍受
这刑罚的‘人格’(这个性质在他身上
结集)，任何刑罚也没有如此残暴。
因此从一个行为产生了两种效果；
上帝和犹太人对同一个死感到喜悦
大地因此震动,天阙因此开启。①
现在,我想,你不会觉得难懂，
若是我向你说，一个公正的法庭
往后对那公正的复仇施行了复仇。②
但是现在我看到你的心灵，
给一个一个思想打成了结，
正怀着极大的欲望等候解开。
①耶稣的死使上帝喜悦，因为满足了神圣的正义；同时也使犹太人喜悦，因为满足了他们的恶意；天为了人类的救赎而欣然开启时,地却因怜悯它的造物主而震动了。正怀着极大的欲望等候解开。
②犹太人加于耶稣的刑罚,按耶稣所取的人性来说是公正的,故而是对于人类罪孽的一个公正的复仇，可是按耶稣的神性来说是不公正的,因此上帝毁灭了耶路撒冷,在犹太人身上又施行了公正的复仇。
四十四
你心中说：‘是呀，我听到的我都懂；
为什么上帝命定只用这个方式
救赎我们，我却如蒙在鼓中。
这个句子仿佛是我的提问，或者是我在上一章的疑问。但丁想到了读者的疑惑，也解释了我的部分疑惑。实际上是想到了问题而又无法解决问题。我在上一章疑惑，为什么上帝会宽容犹太人的坚持？如今将这种宽容视为救赎，的确如蒙在鼓中。就是作诗的方法而言，看他如何发展，如果是我，仿佛困难重重。
我的兄弟啊，凡是其智力
在仁爱的火焰中没有成熟的人，
他的眼睛就无法看见这个天命。
是说单纯的人，无法看穿这个谜团吗？是说人类之所以获得救赎，一方面让耶稣受苦，牺牲性命，让他从人性获得神性，另一方面让犹太人看到他的死去，是接受了惩罚，这种让两方面都满足的方式，是上帝提供的最佳答案吗？因此说是上帝的宽容救赎了人类，是吗？应该是这个意思。
但是,既然这个目标常被瞄准，
却不常被认清，我愿意说一下
为什么这样的方法较为高贵。
比较高贵？一方面，我理解为这是上帝唯一让人类保持和谐的方法；另一面，面对如此事实，我觉得可能是找来一种较为体面的理论完善，宗教理论完善。但丁说高贵可能有粉饰的成分。
神圣的仁爱把一切妒恨从它周围
踢开,在自身内部熊熊燃烧,
火花四射,展露出永恒的美丽。
但丁还解释了原因。解释为何这是高贵的原因：神圣的仁爱即为上帝的仁爱。意思是上帝的仁爱如此纯粹，有如火花永远美丽，并且不顾周边的一切。上帝是怀着这样的初心，宽恕这一切的，包括宽恕某些人的恶意。
不假媒介从中蒸馏出来的一切，
都没有终极；因为它的印记
一旦打下,就永远不能磨灭。①
层层深入的本领不是吹的，但丁又将这种高贵的想法直接赋予神性，认为只要上帝产生的想法或上帝周边的想法，都是不朽的。这样的处理我是没有想到的。写到这种情境，如何使诗歌升华真的是一个棘手的问题，而但丁一招解决，跟上帝相关的，就会不朽，就是不朽！唉，佩服！——可能无论是否对错，都是永恒，都会不朽，对吧？
不假媒介从中淋洒下来的一切，
是完全自由的,因为它不受到
一切无常事物的中间影响。
感觉这是取了阳光或雨的比喻。阳光从空中自由、无拘束地洒下来，不受任何事物的影响。
它和神圣的仁爱更密切相似，
因此令它更为喜悦；照射一切的灵光
在最和它相似的物体上,最为灿烂。
阳光如仁爱，这是相通的。或者仁爱如阳光，它们都是相似的，最为灿烂。
人类具有这一切卓越之点,②
若是失去其中任何一件，
人类将会堕落,失去高贵的地位
让人类获至尊地位。说人类也有自由、不朽的一面，人类和上帝相似，所以人类也是高贵的。也所以前面上帝救赎人类，是有道理的，是有原因的。
附：
你心中说：‘是呀，我听到的我都懂；
为什么上帝命定只用这个方式
救赎我们，我却如蒙在鼓中。
我的兄弟啊，凡是其智力
在仁爱的火焰中没有成熟的人，
他的眼睛就无法看见这个天命。
但是,既然这个目标常被瞄准，
却不常被认清，我愿意说一下
为什么这样的方法较为高贵。
神圣的仁爱把一切妒恨从它周围
踢开,在自身内部熊熊燃烧,
火花四射,展露出永恒的美丽。
不假媒介从中蒸馏出来的一切，
都没有终极；因为它的印记
一旦打下,就永远不能磨灭。①
不假媒介从中淋洒下来的一切，
是完全自由的,因为它不受到
一切无常事物的中间影响。
它和神圣的仁爱更密切相似，
因此令它更为喜悦；照射一切的灵光
在最和它相似的物体上,最为灿烂。
人类具有这一切卓越之点,②
若是失去其中任何一件，
人类将会堕落,失去高贵的地位。
① 凡是不用媒介而直接从上帝产生的,是不朽的。
② 即上面讲到的不朽、自由,以及和上帝相似。
四十五
诗中的“他”是指人类吗？“特权”是指人类的高贵吗？感觉是让人类回到原初，重新打量、分析，然后认识、命名一番。的确，作为地球上唯一会思考的动物，会反省、能观照自身的动物，人身上的一些性质、特点，真的与众不同，人不但会创造，还会替别人思考。而我们，作为人，生下来便天赋人权，是不大容易认识自己的。但丁在这里仿佛带我们回到原初，他的意思是人身上的一些性质，并不是天生就有，他的说法是上帝来赐予的。这属于本体认识论。
但丁的意思是说，人的高贵、人的特权，只有罪、当人类有罪过时才能剥夺它。这仿佛是说人本来就会犯罪，当犯罪时人天生就有一种羞耻感、罪恶感，让觉得这是一种耻辱。这是回视人的本原，培养人的羞耻道德心，同时与善和仁慈等区别开来。
只有罪是剥夺他这特权的东西，
使他和那至高的善不再相似，
至善的光也不再使他和以前一般；
是说人若犯罪，身上就洗刷不脱罪恶感吗？这个人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不再与善近似。即使有善和仁慈照耀、宽容，也和之前的自己不一样了。
他再不能恢复他以往的庄严形相，
除非他再填满由过失所造成的空虚，
把公正的责罚加于邪恶的欢娱。
指人的原罪、人若犯有这样的原罪就会失去庄严的形象，除非想办法弥补这样的过错，并尽心接受责罚、以责罚代替邪恶的欢娱。
读到这样的句子，会自然联想起“人本善”又“人本恶”的观点，两种都能说得通，唯一的不同是看站在何种观点出发。实际上，人是一个考察点，然后发散地观察事物以及呈现事物的状态。但丁借用《圣经》的观点，也在做类似的阐述。
在你们的始祖犯下大罪的时刻，
你们的性质就脱离了这些尊严，
就如脱离了天上的乐园一般；
铁定是犯了原罪。只是不知这原罪怎么来的，但丁并没有细述，人作为具体无限可能性的动物，又敢辩驳这一结论，所以上帝和《圣经》都抓住了人这个弱点，摩擦至今。至少如何说、用何种词汇，全仰原初写作者的水平，这里但丁的水平，倒是美化了。
若是你用敏锐尖利的眼光探寻，
这些尊严不能由任何途径复得，
除了涉过下面的任何一个浅滩：
这样的原罪探讨，其实在水星天中也有过类似的探讨。当时主要是讨论人的人性。从诗的结构上，是有些许相似的。“这些尊严不能由任何途径复得”，失去尊严就很难复得，反向证明保持尊严、爱惜羽毛的重要性。
不是上帝完全出于好意，
把这罪赦免了；就是人类
出于自动为自己的蠢事赎罪。
即使上帝宽恕，也不会被赦免。人类由此背上沉重的历史包袱。这可能就是人在上帝面前不能超生的原因，或者要超生，需要取得哪些被指定的条件。而这些条件，就有可操作的空间，被宗教，或被因宗教而享受权力的人。
人类在他们自己的范围内，
没有赎罪的能力；因在事后服从时，
他们在谦卑的态度上无法降得那么低，
对宗教的说法，我是怀疑的。我觉得如此欲加之罪，有特意治罪之嫌，或许是善意的，或许是为完善他们的理念体系。
好像在违抗天命时把自己提得
那么高一样；这就是人类
所以没有能力自行赎罪的原因
这样描述仿佛要将人类彻底征服。也难怪西方后也出现那么反宗教、反上帝的哲学家、艺术家，如尼采、如拉金。将人类彻底打倒了，所以又出现 “因此上帝必需依他自己的途径，/使人类复得他们完美无缺的生命”，人类获得生命是因为上帝的原因，从宗教的观点出发，还不感激涕零、感恩戴德？
附：
只有罪是剥夺他这特权的东西，
使他和那至高的善不再相似，
至善的光也不再使他和以前一般;
他再不能恢复他以往的庄严形相，
除非他再填满由过失所造成的空虚，
把公正的责罚加于邪恶的欢娱。
在你们的始祖犯下大罪的时刻，
你们的性质就脱离了这些尊严，
就如脱离了天上的乐园一般；
若是你用敏锐尖利的眼光探寻，
这些尊严不能由任何途径复得，
除了涉过下面的任何一个浅滩:
不是上帝完全出于好意，
把这罪赦免了；就是人类
出于自动为自己的蠢事赎罪。
如今用你的眼睛全力注视
永恒的天意之深渊，像你倾听
我的谈话一样，全神贯注。
人类在他们自己的范围内，
没有赎罪的能力；因在事后服从时，
他们在谦卑的态度上无法降得那么低，
好像在违抗天命时把自己提得
那么高一样；这就是人类
所以没有能力自行赎罪的原因。
因此上帝必需依他自己的途径，
使人类复得他们完美无缺的生命，
四十六
这里继续教导上帝为了拯救人类做出的功勋。上帝不但使用自己的法力，也用良善和仁慈来拯救。“良善和仁慈”，单纯而美好、浪漫而直接，这人类后来学会的东西仿佛最初也是上帝的赐予。感觉这样就没法说了，仿佛人身上所有的优良品质，最初都是由上帝赐予的，就像人的不良品性，最终也是由上帝来赎罪。当然，有的是需要自己行动。此处讨论的人类全是“裸奔”的状态，人类的一切本性，良善和罪恶，都和上帝有关。讨论初始的人的确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良好的自我认识的视角，使得我们有机会从尔虞我诈、营营众生的现实中解脱出来，重新审视自我的灵魂、自我的心智，是否受到毒害，或者是否需要上帝来拯救。
或一条途径，或两条途径都用。
但是，因为行事者的行为
愈是显示出自心地的良善，
就愈使我们觉得它的可贵。
这种途径的分法很可爱。就不知如果只有一个途径，是否可行？而这一个途径的意思是良善，另一个途径的意思是仁慈。而在实际的情况，两者和上帝自身的能力，都会用。“因为行事者的行为/愈是显示出自心地的良善，/就愈使我们觉得它的可贵”，意思是越善良的人，看见被施以这两种途径，就越觉得宝贵。是劝人无限地善下去啊。
那把自己的形象印在宇宙间的
神圣的‘至善’，仁慈地使用他
所有的途径重新把你们提举起来
是说越是以‘至善’为崇高的人，越是仁慈地使用这‘至善’的人，越是会得到良善和仁慈的拯救吗？我觉得是这个意思，是说“良善会得到良善的拯救，仁慈会得到仁慈的拯救”。
在最后的黑夜和最初的白昼间，
对于赐恩的上帝或受恩的人类,
不曾有也不会有更崇高庄严的行为。
上帝授命于人类，人类受命于了天。二者相互成全，由此才有良好的身形和庄严的品德。才会是今天我们所看见的样子。
因为上帝拿出自己的身体，
使人类能够重新提举自己，
比仅是颁赐一纸赦罪令更为慈悲。
上帝广布恩爱，上帝为拯救人类拿自己最大的能耐而成全人类，让人类有能力提举自己，这样比赦罪更好。我觉得这主要是散布上帝的恩德。
而且一切其他的方式都不足以
表示正义的伟大，除非神之子
降低他自己，使自己成为血肉之躯。
以为但丁的话说绝了，原来还是有意外。但丁突然说神可以替代人赎罪，若神以人类的肉身来。这也是诗的可爱之处。事实上希腊神话中，神经常代替人出战，原来这里就埋下了伏笔。
如今，为了充分满足你一切的欲望，
我要回头说明某一段话，②
使你可以像我一样看出那里的真理。
为了人类，也真是付出了一切。“为了充分满足你一切的欲望，/我要回头说明某一段话”，“某一段话”的意思是上帝的话和上帝相关的话，都是不朽的，以便让你、即人类发现真理，或有发现零点理的能力。
你说：‘我看到水，我看到火，
看到气和土，以及这一切的混合物
历时不久，都不免遭到解体；③
是说世界的事物，都会消失、都是腐朽的。触到本质了，而这却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基础，也是人类的宿命和软肋，同时也是人类最可怕的东西。但丁抓住这个本质，的确是抓到了重点，这可能也是这首诗的伟大价值之一。事实上上述这些物质和物质的混合物，我们在乎得太久。
可是这些东西都是造物，
因此我向你说的话如果实在，
它们应该没有腐朽之虞。
但丁说上述物质都是上帝的造物，因此都会腐朽，而他的箴言却是神圣 的、不朽的，没有腐朽之虞。但丁厉害。那么是那些话呢？是关于良善、关于仁慈、关罪恶、关于赎罪，关于他替上帝转述的那些话吗？需要仔细分辨。
附：
或一条途径，或两条途径都用。
但是，因为行事者的行为
愈是显示出自心地的良善，
就愈使我们觉得它的可贵。
那把自己的形象印在宇宙间的
神圣的‘至善’，仁慈地使用他
所有的途径重新把你们提举起来
在最后的黑夜和最初的白昼间，
对于赐恩的上帝或受恩的人类,
不曾有也不会有更崇高庄严的行为。
因为上帝拿出自己的身体，
使人类能够重新提举自己，
比仅是颁赐一纸赦罪令更为慈悲。
而且一切其他的方式都不足以
表示正义的伟大，除非神之子
降低他自己，使自己成为血肉之躯。
如今，为了充分满足你一切的欲望，
我要回头说明某一段话，②
使你可以像我一样看出那里的真理。
你说：‘我看到水，我看到火，
看到气和土，以及这一切的混合物
历时不久，都不免遭到解体；③
可是这些东西都是造物，
因此我向你说的话如果实在，
它们应该没有腐朽之虞。
我的兄弟啊，天使们以及你如今
四十七
越来越觉得《神曲》是《圣经》的加持，也就是说，但丁在遵循圣经故事的情况下，还将这样的故事进行了发展，将上帝如何慈因于人进行了富有哲学和艺术表现力的强证。可以说，但丁是另一个圣经故事的创造者，并使得上帝和他身边的仙子的形象更清晰、更高大，更加可信。
但丁被告知天堂如上帝初创时那样洁净无瑕，事情出在人这边，人生活在事物中而事物会消失，人身上会产生恶而恶最终需要上帝去清除。或者是我们被告知，但丁借了卑德丽采之口说了这些。
有意思的是，这些叙述为什么都有一个第三者或许多第三者转述？为什么不是上帝直接面对我们，面对人类？那么，这转述的人绝对可信吗？不论卑德丽采或是但丁，或是神父。
所处的洁净无瑕的仙界，可以说
在当初创造时就像现在这样完整；
因为完美，所以向往。可能就是要塑造成这个样子人才会向往。懂得人的弱点，或知道人天生向往美好的事物，所以塑造成人向往的样子，这可能就是天堂的由来。
但是你刚才所提的那些元素，
以及以它们合成的一切事物，
都由被创造的力量赋以形体。
一切万物都由上帝创造。不过就诗来说，这三句真的很漂亮，结构饱满，语言充沛，用的是转折连词“但是”和补充连词“以及”，最后由统括副词“都”收拢。
它们所包含的物质是造物，
在它们的周围疾速运转的星辰，
其中所包含的造形力也是造物。
这里说天体结构或现象也是造出来的。可能是说只在是人类能想到的、看到的，都是由上帝创造出来的。这么一种先入为主，无话可说。
一切动物和一切植物的生命
都由神圣的星体的光芒和运行
从具有潜能的混合体中汲取而来。
生命由光聚合而成。生命的运行也是由光能的变化影响。估且听他一说，似乎也有点道理。
你们的生命却由至尊的‘慈爱’，
不假媒介而赋给的,上帝使它产生爱，
因此它此后永远思慕上帝。
荣誉都归了上帝。仿佛人是不会爱的，若我们会爱是因为上帝。还是先入为主。我是说，那我们这些无神论者怎么办，我们也学会了爱，可从来没接受上帝的教诲。不会说我们在未知中先前就接受了爱的赐予吧？他们可能会这么说。
从这里面你可以进一步得出
关于你们的复活的结论，
若是你再想一下上帝如何
造了肉体赋给人类的两个始祖。”⑤
是上帝先有慈爱给我们，后来才造两个人形。上帝先设定我们在，然后给我们形象是吧？无论如何，如此严密的逻辑学是很难不让人信服的，也就是人的思维在他人的“控制”下，没可能不顿首叩拜。
这一歌讲了上帝为何会形象高大和无所不能，主要是他懂得爱、宽恕恶，他还会用爱造物、造人，造我们目前能感知到的全部世界，上帝的全能角色于人而言只有折服，然后跪拜。有些情况、有些人可能还会做了俘虏。但他用爱来造一切，最后让人学会爱，的确也是他的大功劳。或者说，他是用爱，传播了爱，当有怀疑论者不相信上帝一开始就赐予了爱的时候。
附：
所处的洁净无瑕的仙界，可以说
在当初创造时就像现在这样完整；
但是你刚才所提的那些元素，
以及以它们合成的一切事物，
都由被创造的力量赋以形体。
它们所包含的物质是造物，
在它们的周围疾速运转的星辰，
其中所包含的造形力也是造物。
一切动物和一切植物的生命
都由神圣的星体的光芒和运行
从具有潜能的混合体中汲取而来。
你们的生命却由至尊的‘慈爱’，
不假媒介而赋给的,上帝使它产生爱，
因此它此后永远思慕上帝。④
从这里面你可以进一步得出
关于你们的复活的结论，
若是你再想一下上帝如何
造了肉体赋给人类的两个始祖。”⑤
① 或者单用慈悲，或者慈悲和正义并用。
就是她上面讲到凡是直接从上帝产生的东西是不朽的那段话。②
③但丁的疑问是:这些上帝的造物(元行以及由元行合成的事物)
为什么消灭?
④ 她告诉但丁说，那些元行，虽然他知道它们是创造出来的，可是他看到它们消灭,这是因为那些元行并不是直接从上帝那里取得它们的形体,而是从一个为上帝所创造的力量里取得的;动物和植物的灵魂同样是由星辰和那些元行的结合汲取出来的;但是天使和天体可以说是不用媒介而被造得象它们如今存在的样子。
⑤亚当和夏娃的肉体是直接由上帝造成的，当人类的赎罪最终结束时(即最后审判以后)，人类的肉体会恢复仅由于犯罪而失去的尊严。
四十八
第八歌的开篇还是有点意外。之前还在想上一歌写完但丁会写到哪里去，还有哪些材料没有使用可以去开掘，想不到他找到了爱神维纳斯。又是一位希腊女神。但丁找这位女神传奇故事的源头，她早、鲜为人知的故事开启，并且仍是以他擅长的、第三方传说的视角去讲述这件事的。
当人世处于危难的时代，人们相信，①
在第三个周转圆中转动的②
那美丽的居伯罗女郎射下了痴情；
接连转了两个层级。也不是两个层级，是两不同的维度的人讲了同一件事，关于维纳斯的美丽传说。维纳斯还有一个别名“居伯罗女郎”，这个真不知道。居伯罗应是地名，维纳斯的家乡。这里的意思是说，维纳斯也居住在天体星辰中，“在第三个周转圆中转动的”，就是第三重天上，在那个正在转动的小天体中。维纳斯作为一代女神，但丁也给她安排了一个位置。
因此沉溺于古代错误的古代的人，
不仅奉上祭品，许愿祈祷，
膜拜美丽的居伯罗女郎，
这里大概的意思是说，人类在未被洗礼前，在未开化之前，或者在《圣经》出现前，那都是黑暗的世纪，人们不知世纪为何物的世纪、人们不知美为何物的世纪，这个时个的人们独爱维纳斯、膜拜维纳斯。——这有什么错？现在不也一样爱吗？现在也“不仅奉上祭品，许愿祈祷”。
也膜拜她的母亲代俄尼，
膜拜她的儿子叩彼德，
人们都讲叩彼德坐在黛多膝上；③
据说“代俄尼”和“叩彼德”都是虚构出来的人。是爱维纳斯人给她虚构出两个亲人。有点中国成语“爱屋及乌”的意思。但丁的意思是那两个人都不存在，爱维纳斯又有什么意思。“叩彼德坐在黛多膝上”，黛多是维吉尔诗篇《伊尼特》中的人物，一个美丽女人，我猜是但丁故意嫁接，将叩彼德安排——坐在黛多的膝上，以暗示叩彼德情欲浮夸。但丁更远的意思是，人们爱维纳斯，也是情欲所起，更是由情欲浮夸所致。
从写作上看，我觉得但丁安排一张神主牌（维纳斯），然后又用两张虚无的副版（虚构的维纳斯母亲和儿子）去击败它。以否定之否定，来树立一个“正”（肯定）的形象。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但丁用两个名词去膜拜两个不存在的人，意思是世上任何一物，只要一旦被命名，就有被掏空的风险。因为实物可能并不同命名的一样，或者你所看见的事物，可能并不是那事物的实质。由此，我们今天的命名，风险极大。或者我们的命名都具有临时性、方便性，无论在实际生活中，还是在诗歌中。
我曾以她的名字作为我歌唱的开端，④
但丁在别处也写过维纳斯。从另外的角度，但丁所需之处。
附：
第八歌•金星天
当人世处于危难的时代，人们相信，①
在第三个周转圆中转动的②
那美丽的居伯罗女郎射下了痴情;
因此沉溺于古代错误的古代的人，
不仅奉上祭品，许愿祈祷，
膜拜美丽的居伯罗女郎，
也膜拜她的母亲代俄尼，
膜拜她的儿子叩彼德，
人们都讲叩彼德坐在黛多膝上；③
我曾以她的名字作为我歌唱的开端，④
①诗人在到达第三重天时告诉我们说，在异教的黑暗时代，世人相信情欲的影响是从他们以维纳斯（“美丽的居伯罗女郎”）的名字来崇拜的那个星辰中产生的；他们崇拜维纳斯，就像他们以代俄尼和叩彼德的名字崇拜维纳斯的被假想的母亲和儿子一样。
②《飨宴篇》第二篇第四节:“在我们如今讲到的金星天里，这个环的背上有一个在那天体里自行运转的小天体，星宿家把这小天体的环称为周转圆。”
四十九
维纳斯只是一个幌子，但丁最在意的还是他的“夫人”卑德丽采，这里写到他们又见面了，他们一同向天堂飞升而去，那么之前关于罗马帝国的叙事、关于上帝慈恩于人的讨论，都只属于“插叙”。
人们以她的名字称呼太阳时而从后、
时而从前向之求爱的星辰。
说人们称维纳斯为太阳，或太阳使用了维纳斯这个名字。“时而从后、时而从前”，描述了人们向星辰飞去的情景。
我没有觉到我已升入这颗明星，
但我的夫人却这样使我相信，
因为我看见她变得更加美丽。
这里应该是一个转折句，但丁将这样的描述拉回自己身上来，尤其是他和卑德丽采。卑德丽采从读者的视线中消失，有一段时间了。或者说当他一看见卑德丽采，就什么都不管了，哪怕自己没有像人们一样去维纳斯那个天体，便也觉得自己去了一样，因为他看见了卑德丽采就精神焕发。
如我们在一个火焰内见到一粒火花，
又如在一片歌声内辨出一个歌声——
别的声音都在唱,这声音却断断续续；
是说仙子太多，但丁在众多仙子辨认出他自己的仙子吗？“在一个火焰内见到一粒火花，/又如在一片歌声内辨出一个歌声”，这两个比喻还颇富哲理。
就像这样,我看出在那光明之中，
另外的火炬结成环形正在转动，
按看到天启的多少或疾或徐。
这是描写金星天的情景。也就是今天所看见的星系银河，但丁的语言表现还是不错，只三句就将此情景勾勒。
神圣的火焰突然一轰而散，
离开崇高的大天使发起的环形，
向我们飞来，迎接我们的来临，
像今天的飞船聚拢又分离的情景。飞船喷着火焰，而天使们自带光晕。这里写的是天使们来迎接但丁一行，动感十足。
谁若看见他们飞奔的速度，谁将认为:
从寒冷的乌云降下的狂风或闪电
和他们相比，都显得缓慢而停滞。
比喻天使们足够的快，狂风和闪电都太慢，与天使们相比，就是像停滞不前一般。看如今的星际飞船航行在浩瀚的星空中，有这种感觉。
从那些最前面的火炬中间，
发出了那么美妙的和散那歌声，
从此我再也摆脱不掉再听一次的渴念。
“前面的火炬”间是指去往维纳斯天体的人们发出的光，他们看见天使们出现，喊着“和散那”“和散那”，但丁和众神都很享受这气氛，但丁居然想再次听见这样的声音。
附：
人们以她的名字称呼太阳时而从后、
时而从前向之求爱的星辰。
我没有觉到我已升入这颗明星，
但我的夫人却这样使我相信，
因为我看见她变得更加美丽。
如我们在一个火焰内见到一粒火花，
又如在一片歌声内辨出一个歌声——
别的声音都在唱,这声音却断断续续；
就像这样,我看出在那光明之中，
另外的火炬结成环形正在转动，
按看到天启的多少或疾或徐。
神圣的火焰突然一轰而散，
离开崇高的大天使发起的环形，
向我们飞来，迎接我们的来临，
谁若看见他们飞奔的速度，谁将认为:
从寒冷的乌云降下的狂风或闪电
和他们相比，都显得缓慢而停滞。
从那些最前面的火炬中间，
发出了那么美妙的和散那歌声，
从此我再也摆脱不掉再听一次的渴念。
③浮吉尔《伊尼特》第一卷第七一八行起:“黛多用她的眼光,用她的整个灵魂,依恋着他，有时候把他抱在膝上抚爱他，她没有想到坐在她身上的是一个怎样有力的神明，这个不幸的人儿呀。
④但丁《飨宴篇》第二篇第一首歌曲以这样的一行开端：“你们用思想使第三重天行动。”
⑤依照亚理士多德的说法，风是因寒冷而起的，若是风燃上了火，就变成闪电或流星。
五十
但丁一众人在去往金星天的路上遇到了来迎接他们的天使，她们友好而客气，这一章基本上刻画的都是这个画面。
于是其中一个向我们再走近一步，
说道:“我们大家听候你的吩咐，
你可以从我们这里取得喜悦。
“我们大家听候你的吩咐，你可以从我们这里取得喜悦”，这话耳熟，仿佛在那里听过。在水星天里仙子们也说出类似的话，意思是成仙后、成为天使后，人的慈爱和温暖是无穷的，随时可以分享。
我们和天上的王子们在同一个圈子，
同一个轮回,带着同样渴慕转动，
你们从人寰有时向这些王子们说:
相当于介绍天使们的能力和身份。“王子们”被认为是和金星天同一个等级的天使，迎接他们的天使也是这个等级。“同一个轮回,带着同样渴慕转动”，这里从侧面，可读到原因天使也是有轮回的，并不是一旦登仙后就万事大吉了。
你们用思想使第三重天行动，②
我们心中充溢着爱，为了令你喜欢，
片刻的静止也一样会使我们幸福。”
这里谈到思想使天体运动。的确，对于法力无边的人来说，尤其是对于天使或上帝这样的角色来说，他们只要思想一下，世界就会随着脑力活动运动，或者说，从绝对的意义上，世界本来就是一个主观的世界，万物本就是随着人的思考而存在，而运动。万物，甚至人、上帝以及上文提到的天使，都是随着人的思考而存在的。所以世界本就是人思想的世界，而天体的运行方式和运行轨迹，自然可以人思考的结果。这里天使表达的，是对但丁等人的崇敬之意。
我眼睛向上看去,恭恭敬敬凝望
我的夫人，我的眼睛满意地
看到了她亲切的肯定支持，
但丁又屈服于卑德丽采，没办法，他什么都听她的。
我就把眼光掉回来，看那给了我
巨大希望的神灵,对他说道:
“请说你是谁，”我的言语里带着深情。
众神也客道？但丁让天使报名。
嗳!我看到我的言语把新的喜悦
加在他已有的喜悦之上，他变得
比以前更为巨大,更为光辉!
喜悦可以相互传递，我相信。也可将其理解为对欢喜的夸张，因为见到了自己久违的人，人们因为过于欢喜而喜形于色，所以更加光辉灿烂。
一变了形，他就说道:“我在人世③
只过了短促的岁月；假使长一些
就会看到许多那时还没有发生的不幸。
这是天使描述自己的特点。按但丁的解释，这是精灵查理•马泰尔，他很早就死去。诗后面有注释，不多言。
但有一点，在进行这样的叙述（创作）时，但丁总喜欢用一个希腊或罗马帝国的神（人）作为事件的切入点，而这神与那种（上一个神）并没有逻辑关系，最多只符合但丁对善恶的判断，也就是说，这样的创作可能有一定的随机性，那些神，一方面可以说他们上平等的，即众神平等，另一方面也可以说他们是混乱的，他们既有没有时间线的逻辑关系，也没有地域线的空间地理，有时甚至地理也是说不清的。
换句说，这些都是无法考证的。只能任意听期评说。
附：
于是其中一个向我们再走近一步，
说道:“我们大家听候你的吩咐，
你可以从我们这里取得喜悦。
我们和天上的王子们在同一个圈子，
同一个轮回,带着同样渴慕转动，
你们从人寰有时向这些王子们说:
你们用思想使第三重天行动，②
我们心中充溢着爱，为了令你喜欢，
片刻的静止也一样会使我们幸福。”
我眼睛向上看去,恭恭敬敬凝望
我的夫人，我的眼睛满意地
看到了她亲切的肯定支持，
我就把眼光掉回来，看那给了我
巨大希望的神灵,对他说道:
“请说你是谁，”我的言语里带着深情。
嗳!我看到我的言语把新的喜悦
加在他已有的喜悦之上，他变得
比以前更为巨大,更为光辉!
一变了形，他就说道:“我在人世③
只过了短促的岁月；假使长一些
就会看到许多那时还没有发生的不幸。
①王子们:在金星天里的那一个等级的天使们。
②这就是但丁《飨宴篇》第二篇第一首歌曲的第一行。
③如今说话的精灵是查理•马泰尔。他是匈牙利加冕的王，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王查理二世的儿子；因为他在他父亲活着的时候就死了，所以不曾继承这两块国土。他若是活得长一些就会看到的不幸事,是指他的兄弟西西里王罗柏特抵抗亨利八世。
五十一
这里的“我”是指查理•马泰尔，一个疑似但丁朋友的人，但他是一位男性，一位王子，可他的话如此肉麻，并且但丁如此亲切地叙述，莫非他们是同性恋？
我的喜悦隐起了我，不给你看见，
喜悦的光芒在我四周焕发，
藏匿我如蚕蛾被自己的茧包住一般。
但丁写的这位熟人从天堂来迎接。写熟人我能理解，他之前就是这么干的。但我觉得这仍是随机的，也就是将生活中的人尽可能搬入作品中，并且将其神化。我们会吗？
你曾爱我极深,你这么做不是没有①
充分的理由；我若是还在人间，
我向你表示的将不止是爱的嫩叶。
如此热烈我不适应，只能说但丁是同性恋者，不，是双性恋者。
伦河与索加河汇合在一起以后
所灌溉的那左岸的一片地土，②
等待我有一天做它的君主；
讲的是查理•马泰尔本有可能做君王，但是因为他死得早，没有成功，这时他们在天堂相逢，讲一些旧事肯定理所应当，即使吹点牛也是数正常。这三句就有吹小牛的意思。
奥索尼亚的那一隅也是如此，
一直到脱伦多河和弗特河的人海处，
那里耸立着巴利,加厄大和喀托纳三城。③
说的是查理•马泰尔父亲管理的王国的边界，诗中讲得似乎很广，但实际上只是那不勒斯的一块小地方。诗中的三个名字为边界地名。
多瑙河在离开了它的日耳曼的
两岸以后而迤逦流过的国土，④
那国家的王冠早已在我额上闪耀;
继续描写。发现但丁描写自然地理也有一套，只轻轻几笔，一幅富有历史感的辽阔画卷就被展开。如果从语言特质上分析，这似乎是一种元语言。也就是他使用的是一种最早、最基本的语言表达方式。就像公共文书，这也是一种诗歌中的最早的“公共文书”。“多瑙河在离开了它的日耳曼的/两岸以后而迤逦流过的国土，④/那国家的王冠早已在我额上闪耀”，以河流走向来切割地理，打量两岸的国家。“那国家的王冠早已在我额上闪耀”，这句是不是在讲若他继承王位，这片不属于他的土地（匈牙利）也将会成为他国家一部分？还是在吹牛，艺术地吹。
在巴乞诺和彼罗勒两个海角之间，
在那最为东南风所苦的海湾之上，
硫磺雾而不是挨特那火山的爆发
使美丽的脱利那克里变得暗淡无光
其实是写西西里岛的风貌，那里好起硫磺雾。有一个疑问，但丁如此重笔描写这位仁兄，看中了他什么？服务诗篇中的什么？——将在以下的诗句中仔细端详。
附：
我的喜悦隐起了我，不给你看见，
喜悦的光芒在我四周焕发，
藏匿我如蚕蛾被自己的茧包住一般。
你曾爱我极深,你这么做不是没有①
充分的理由；我若是还在人间，
我向你表示的将不止是爱的嫩叶。
伦河与索加河汇合在一起以后
所灌溉的那左岸的一片地土，②
等待我有一天做它的君主;
奥索尼亚的那一隅也是如此，
一直到脱伦多河和弗特河的人海处，
那里耸立着巴利,加厄大和喀托纳三城。③
多瑙河在离开了它的日耳曼的
两岸以后而迤逦流过的国土，④
那国家的王冠早已在我额上闪耀;
在巴乞诺和彼罗勒两个海角之间，
在那最为东南风所苦的海湾之上，
硫磺雾而不是挨特那火山的爆发
使美丽的脱利那克里变得暗淡无光，⑤
①查理•马泰尔于一二九五年曾到过佛罗棱萨，也许他在那里认识了但丁。马泰尔于同年去世。
② 这是指普罗封斯。
③ 脱伦多河和弗特河以南的奥索尼亚，即那不勒斯王国(或名亚浦利亚)。三座城都是标志那不勒斯王国的边界的。
④ 这是指匈牙利。
⑤脱利那克里是浮吉尔和其他罗马诗人称呼西西里的名字，由于这座岛三角形的地势。
五十二
感觉但丁要谈论的是暴虐和贪婪的问题，上帝关心的人类的人性问题，查理•马泰尔家族的统治曾带来暴虐和贪婪，这可能就是但丁写到查理•马泰尔的原因。
若不是永远使被奴役的民族
心痛如割的暴虐统治使‘杀杀’的喊声
在巴勒摩京城中响彻云霄，①
这里写到查理•马泰尔祖父统治那不勒斯曾发生暴乱，暴虐统治者对被奴役的民族杀声震天，巴勒摩，西西里岛上的一座小城。
美丽的脱利那克里还会被我那
由查理和卢多尔夫传下的后代主宰。②
查理和卢多尔夫是两代国王。看来查理•马泰尔并不是完全想做国王，上一章的情况果然是闲谈。
假使我的兄弟及时地早有预见，
为了免得对己不利，他定会避开
贪心而贫穷的加达鲁尼亚家臣；③
“假使我的兄弟”，因为他的哥哥做了那不勒斯国王，所以他这么称呼。加达鲁尼亚是那场暴乱中的叛徒，加速了查理•马泰尔的家族王国的灭亡。
这里讲的是一个很小众的事件，是一个没有历史记录的小国发生的事件，所以但丁在描写时有许多自由发挥，其细节的真伪更没法证明，那些小事，读过去感觉就是但丁文学作品需要才这么写的。如“假使我的兄弟及时地早有预见，/为了免得对己不利”，这如何预见？如何避免对自己不利？这种完全猜测和想象的事情如何证明或考察？
并且,实在说来，他本人
或是那另外一人必需做好准备，
不让他的满载的小舟再装上重物。
“本人”是指查理，“另外一人”是指卢多尔夫，意思是指他们两个家族都不应该在自己的家里安放坏人。“满载的小舟再装上重物”是一个比喻。“他的吝啬天性却是宽宏的祖先的后代，/凭他的天性,他周围极其需要/心思不在积聚钱财上的卫士”。意思是他们都需要忠诚者。
“阁下,我相信你像我一样,
在一切善所发端和终结的地方，
看到了你的谈话灌注在我心中的
至高无上的喜悦，我心中感到
格外的感激;
从“阁下”开始，是但丁的讲话。“在一切善所发端和终结的地方”，诗回到了诗篇的总主旨，就是要探讨的世界的善，以及与善相反的事情。但丁很客气，与查理•马泰尔回话彬彬有礼。说他的谈话也令他喜悦。似乎也是受益良多。
从结构上看，金星天只以一个人物（查理•马泰尔）以及他家族中发生的事就完成了一歌的书写。这里通过一个先死的人，回忆他家族的暴虐故事，这个故事可从不同角度观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或磨难，或不忠，或贪婪……但丁的目的是由此引出善或不善的讨论，所以说“在一切善所发端和终结的地方”，总之，那是人类的世界，人间——发生的事，就是这些折磨人的事。
诗篇并没有讨论完，但我看到了端倪。
附：
若不是永远使被奴役的民族
心痛如割的暴虐统治使‘杀杀’的喊声
在巴勒摩京城中响彻云霄，①
美丽的脱利那克里还会被我那
由查理和卢多尔夫传下的后代主宰。②
假使我的兄弟及时地早有预见，
为了免得对己不利，他定会避开
贪心而贫穷的加达鲁尼亚家臣；③
并且,实在说来，他本人
或是那另外一人必需做好准备，
不让他的满载的小舟再装上重物。④
他的吝啬天性却是宽宏的祖先的后代，
凭他的天性,他周围极其需要
心思不在积聚钱财上的卫士。
“阁下,我相信你像我一样,
在一切善所发端和终结的地方，
看到了你的谈话灌注在我心中的
至高无上的喜悦，我心中感到
格外的感激;而且你在仰望上帝时
①这是指由于他的祖父查理一世的统治不良而引起的大屠杀,因此西西里的统治权转到了亚拉岗王室,由彼得三世为王了。
② 查理一世是马泰尔的祖父；日耳曼皇帝卢多尔夫一世是他的岳父。
③罗柏特在西班牙被俘了七年以后，带回来了贫穷困难的加达鲁尼亚人当他的家臣。
④一三〇一年夏,罗柏特和卢哲里、狄•洛里亚运粮到被占领的西西里堡垒时,在海上船只遇险。
五十三
似乎有必要讨论一下“喜悦”一词，因为他们二人都反复谈到了，与在月轮天和水星天精灵们相见相互给对方欢乐不同，这一次但丁和查理•马泰尔都是给对方喜悦，都是因为钦佩对方的作法或都是因为认可对方的修为而令自己感到喜悦，又抑或是因为分享了对方的智慧使自己茅塞顿开而感到喜悦。但到底是不是因为上述原因呢？但丁并不有明说。这也是他处理诗歌的一个技巧。
看出这个喜悦，我也深爱这一点。
你已给我喜悦，如今开导我吧；
因为你在说话时使我怀疑，
甘蜜的种子怎么会结出苦果。”①
“因为你在说话时使我怀疑，/甘蜜的种子怎么会结出苦果”，这句话的意思可能是说查理•马泰尔怎么变成了一个好人，因为他的祖父和父亲及兄弟都是坏人，都曾经残暴地对待人民，而先去世的查理•马泰尔却变成了一个好人。这句话的意思与其原意相反，其原意是：一个好父亲怎么会生出一个坏儿子来？
我这样问他；他就向我说：“我若能够
向你说明某一条真理，我会把如今
在你脑后的疑问放在你眼前。
查理•马泰尔说，他也不明白什么原因，意思是他也没有掌握真理。若知道原因，他会帮但丁解开谜团。但他又知道但丁的威名，知道但丁是一个股善和爱的力量。
‘至善’使你正在爬登的全个天国
转动和满足，并以他的意旨
在这些巨大的天体里发出力量；
但丁是这个世善的力量的代表。是因为但丁的善而使得整个天国转动，且这善的力量又指使整个天体转动并迸发出力量。
那本身完美无瑕的神灵不但
预见到了性质不同的造物，
也预见到了与他们有关的幸福。
如果单看词句，这个“那”，又不知指什么，是一个模糊的所指。我们只能猜测但丁是在描绘其他神灵，他们都来了，他们几乎达到了完美无瑕的状态，这个神灵虽不能像上帝一样会造物，但他们预见了这世界上的不同的物质和物体。总之，神灵和关于神灵的，都是完美无瑕，但丁是这个意思。这样的描述会令人想起关于西方油画创作的灵感的源头；读到这样的句子，难怪艺术家们会创造出丰腴、完美女神的形象。
因此从这张弓上发出的任何箭矢，
都被命定射在预定的目标上，
就像一支箭射中了自己的鹄的。
这个句子在前面的诗篇中出现了多次，一方面起到复沓的作用，另一方面我觉得还起到但丁一直谈论的关于上帝对世界的统领的崇高性、唯一性。上述的但丁与查理•马泰尔的谈话，似乎再次证明这么一个道理。因此但丁将其比喻成——箭矢都射在预定的目标，又就像箭矢射中了自己的理想，这里的“鹄”，我将其理解为理想。
若不是这样，你正在走过的天体，
会产生这种效果：这天体不是
艺术的作品，而是一片废墟；
这种理想是什么呢？是像上帝认为的那样，都是圆满、完善的，都是神灵们预想的那样，都是人类所想到的那样，都是我们现在所看见、所经历的那样。我们认为这个世界如此完满、巧妙的样子，无论宏观和微观都真理无穷、道理都无所不在的样子，这些是如上帝理解的样子。不然，查理•马泰尔说，但丁所走过的天体，就会是一片废墟，虽然现在像艺术作品一样美丽。
事情不会如此发生，除非转动
这些星辰的天使都有缺陷，
而不能使天使完美的上帝也有缺陷。
但丁又说“事情不会如此发生”。就像说了一个废话一般的真理。但丁接着说“除非转动这些星辰的天使都有缺陷”“不能使天使完美的上帝也有缺陷”，这里有一个递进关系。但很显然，他们二者都不会有缺陷，这是先验设定的概念。查理•马泰尔和但丁都说“你希望这条真理再加以阐明么？”两人都说“不必要了”，可见这是一条绝对的真理。也就是说世界的完满与上帝的完满，及天使和神灵的完满，是一条绝对的真理。
附：
看出这个喜悦，我也深爱这一点。
你已给我喜悦，如今开导我吧；
因为你在说话时使我怀疑，
甘蜜的种子怎么会结出苦果。”①
我这样问他；他就向我说：“我若能够
向你说明某一条真理，我会把如今
在你脑后的疑问放在你眼前。
‘至善’使你正在爬登的全个天国
转动和满足，并以他的意旨
在这些巨大的天体里发出力量；
那本身完美无瑕的神灵不但
预见到了性质不同的造物，
也预见到了与他们有关的幸福。
因此从这张弓上发出的任何箭矢，
都被命定射在预定的目标上，
就像一支箭射中了自己的鹄的。
若不是这样，你正在走过的天体，
会产生这种效果：这天体不是
艺术的作品，而是一片废墟；
事情不会如此发生，除非转动
这些星辰的天使都有缺陷，
而不能使天使完美的上帝也有缺陷。
你希望这条真理再加以阐明么？”
我说道:“不必要了，因为我看出
① 但丁的疑问是：一个好父亲怎么会生出一个坏儿子来？
五十四
此“自然”既有大自然的完满的自身规律的意思，又有上文中我理解的世界所蕴含的完整无缺规律的意思。
此处虽然为但丁与查理•马泰尔的对话，但但丁并不是直接抒写自己的思想，而是借用他人的思想进行演绎（他多次这么做），虽然他们讨论的是真理的问题，但这种大段地引用他人思想的做法，若在今日，是否可行？这可能就是时代差异。问题是，查理•马泰尔作为死人，他怎么通晓这一切？哦哦，他是天神了，理应知晓，或者说是但丁借用了他之口，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
自然在做必要的事情时决不疲倦。”
因此他又说道:“现在你说，
人在世界上不做公民是否会更糟?"
“正是如此，”我答道，“我对此毫无疑问。”
这个“自然”也可理解为规律，规律在自然中运行，万世万年，不知疲倦。——有时就想，这些成了仙的人（包括但丁），为什么老是讨论人世的事，都上天了，建设或讨论天堂不就完了嘛。说到底，还是以神写人，以天堂写人间、写人类嘛。
“现在你说，/人在世界上不做公民是否会更糟?”，这句话若放在今日，定会引起许多反驳，因为今天许多人是自由主义思想、无政府主义思想，哪有向个愿做公民匡定自己的身份呢？做公民意味着被奴役，不是吗？可诗篇中认为做公民是一种教化，一种进步，一种人类自我意识的觉醒。并且这是引用亚里士多德的思想。
“除非人们在人间有不同的生活，
有不同的职务,他们能这样么?
不能的，若是你的先师写的是真理。”
这三句是根据这一段的改写：“既然一个国家是由各不相同的成员组成(就像动物首先由灵魂和肉体构成；灵魂由理性和欲望构成；家庭由男女构成；财产由主仆构成；同样，一个国家由这一切,以及此外不同的东西构成)；因此必然要说，国家人员的长处不会是一律的。” 亚里士多德的说法。亚里士多德说的是一种思想，何以能理解为真理？感觉但丁对许多有道理的东西，都会当作真理。
到这点为止他用的是演绎的方法；
然后作出结论:“因此你们的
作用的根源必然是各各不同的；
谈的是人的价值，人的不同以及人的不同的意义。那个时候在启蒙认识“人”，人这种生物，人这个自我。但丁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并将其引入诗篇。
因此有的生下来是梭伦,有的是
瑟克西斯,有的是麦基洗德，②
或是在飞越天空时失去了儿子的人③
这例子举得实，仍是谈论人的不同以及人的不同的意义。看注释，这三个人代表不同的身份。第四个人也是代表不同的身份。不由得再表扬一下自己，但丁要讨论的“人的价值，人的不同以及人的不同的意义”，完全是我自己分析出来的，想不到但丁真的是按这个思路写下来的。
运转的天体决定人类的天性，
犹如以它的形象在蜡上打下印记
它正确运用技术,对各家族不加区别。
“天体决定人类的天性”，这由但丁自由想象，反正他自圆其说就好。不过事实上，人类世界本就有差异，但丁可能是为这“异差”找到一个源头般的说法。
因此,就有这样的情形发生,以扫和雅各④
虽是双生却是那样不同,魁赖那斯的⑤
谈不同，举完人的例子但丁又举神的例子。所以，世界，不同或异差才是价值，才是宝贵的。这可能是早期思想启蒙时需要召唤的，因为那个时期，人一般处于冡昧状态，没法认识自我，更无法认识个体的意思，我处在黑暗的奴役之人，人早已没了个体，没有思想，没有独立自义的思考，人可能处在繁重的体力劳动和枷锁般的思想钳制之下，完全没有自由。于是，所以，需要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等这样的思想家为大家开导和熏陶，以至启蒙。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提倡做一个公民，是有价值和意义的。
附：
自然在做必要的事情时决不疲倦。”
因此他又说道:“现在你说，
人在世界上不做公民是否会更糟?"
“正是如此，”我答道，“我对此毫无疑问。”
“除非人们在人间有不同的生活，
有不同的职务,他们能这样么?
不能的，若是你的先师写的是真理。”①
到这点为止他用的是演绎的方法；
然后作出结论:“因此你们的
作用的根源必然是各各不同的;
因此有的生下来是梭伦,有的是
瑟克西斯,有的是麦基洗德，②
或是在飞越天空时失去了儿子的人③
运转的天体决定人类的天性，
犹如以它的形象在蜡上打下印记
它正确运用技术,对各家族不加区别。
因此,就有这样的情形发生,以扫和雅各④
虽是双生却是那样不同,魁赖那斯的⑤
①指亚理士多德。《共和国》第三卷第四章:“既然一个国家是由各不相同的成员组成(就像动物首先由灵魂和肉体构成；灵魂由理性和欲望构成；家庭由男女构成；财产由主仆构成；同样，一个国家由这一切,以及此外不同的东西构成)；因此必然要说，国家人员的长处不会是一律的。”
②梭伦代表立法者，瑟克西斯代表兵士,麦基洗德代表祭师。
③这是指神话中的提达拉斯,代表工匠。详见《地狱篇》第十七歌。
④“以扫和雅各”，见《创世记》第二十五章。
⑤“魁赖那斯”，即罗牟拉斯,神话中罗马城的缔造者,出身不详。据说他是利阿•西尔维亚和战神马斯所生的儿子。
五十五
继续关于人的价值和人的天性的讨论,由魁赖那斯的父亲引入。感觉但丁在谈论这样的问题时总是会在人间或天神中的找一个相似的传说，以传说 的中的人物进行演绎，而问题的实质究竟有多重大，或者那传说中的人物究竟与要讨论的问题有多相似（近），不知道，也不很重要。这一章谈到的魁赖那斯的父亲由马斯神所生就是这样，由“马斯神所生”这件事究竟与天意用权力取消——但丁的意思是要取消，神生人的问题——有多大的关系，不一定很清楚。并且，权力为何能够取消天意的意志？
父亲那么卑贱，人们都说他由马斯神所生。
若是神圣的天意不用权力取消
这种情形，那么被生下的天性
会永远走一条和他父母相似的道路。
但丁的意思是人的性格本来和父母是相似的，但是由于被干预，如魁赖那斯的父亲这件事，事情就起了变化。这里的权力是指谁的权力，上帝的吗？
如今隐在你背后的显在你前面了；
但是为了使你知道我喜爱你，
我要用一条必然的结论把你装备。
是因为真理使事情显形吗？背后的道理就显现在眼前。“但是为了使你知道我喜爱你，/我要用一条必然的结论把你装备”，这么充满哲理，这是一个什么结论呢？通常，使一个人喜欢自己就是先无限地喜欢上他。但但丁是这个结论吗？仿佛不是，并且就说话的语气来就说，这仿佛是查理•马泰尔的语气。在这一歌的前面，我也猜测过，他们怎么爱得如此之深，难道但丁是同性恋？只有这一条能解释。
自然若是一发现命运和她不相和谐
那么，就像种子离开了本土，
她一定不会繁荣昌盛。
以“自然”作比喻，这喻体有点儿大。“命运和她不相和谐”，这个“她”是指谁？是命运本身，还是卑德丽采？可能是指命运本身。
若是那下面的人间善自注意
自然所奠下的基础，服从自然
那么自然将对人类感到满意。
是说人主动注意自然、了解自然，发现自然的规律吗？自然是一切客观的基础，并且人类服从它。如其所是，那么自然就会对人类满意。这哲理但丁拿捏到了七寸。
但你们把一个生来要佩剑的人
硬要他遁入空门，把一个应该
讲道的人硬要他戴上王冠；
你们的足迹就越出正道之外了。
这里讲的应该是人间，以但丁作为代表的发生在人间的一些事情总是使人生不逢时，或者总是今非昨是，使佩剑的人遁入空门、讲道的人戴上王冠也是常有的事。事实上，在人间，并非所有人都如其所是，几乎所有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最适合干眼前的这件事了。也就是理想与现实的距离。“你们的足迹就越出正道之外了”，是指人类世界、人类的存在方式，早已跨越到正常的轨道了。
人类世界仿佛丰富无比，都在干自己最不适合的事，但又都在兢兢业来地干着。人们遵循着某些规律，仿佛又跨越在规律之外了。第七歌就是叙述了一段但丁与查理•马泰尔的对话，他们在天堂相遇但并没有讲多少天堂的事，讲的却是人间的事、人世的事及其道理。
附：
父亲那么卑贱，人们都说他由马斯神所生。
若是神圣的天意不用权力取消
这种情形，那么被生下的天性
会永远走一条和他父母相似的道路。
如今隐在你背后的显在你前面了；
但是为了使你知道我喜爱你，
我要用一条必然的结论把你装备。
自然若是一发现命运和她不相和谐
那么，就像种子离开了本土，
她一定不会繁荣昌盛。
若是那下面的人间善自注意
自然所奠下的基础，服从自然
那么自然将对人类感到满意。
但你们把一个生来要佩剑的人
硬要他遁入空门，把一个应该
讲道的人硬要他戴上王冠；
你们的足迹就越出正道之外了。”
五十六
想不到这一歌和上一歌竟是连贯的，上一歌关于查理•马泰尔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并且，从诗篇中也可以看出，但丁对查理•马泰尔的敬重也超出我的想象，感觉他们不仅仅是朋友，查理•马泰尔还可能是但丁的精神导师，至少在生时是如此。
美丽的克雷门斯啊，你的查理①
在开导我的时候，他告诉我
他的后代命定要遭遇到的篡夺；②
克雷门斯是查理•马泰尔的妻子，看看但丁的语气，温柔而充满尊敬，并且强调是查理•马泰尔在开导他。故事还是之前查理•马泰尔家族中本属于查理•马泰尔的的王位被篡夺的故事，上一歌也有叙述。
但他又说:“你要闭口不说，让岁月流去；”
因此我不能说什么话，除了说
你们受到灾祸之后必将哀哀号哭。
感觉查理•马泰尔是一个智慧而宽宏的人，或者是谦诚的人，自己的苦难也不让人说。然而，但丁这次的对话对象是克雷门斯，有点意思，为什么是她？我们等待答案。
那个圣洁的光明的颜容早已③
回转过来向着那照耀他的太阳，
好像向着使万物不感匮乏的“至善”。
将自己的朋友描述得这么高大？这是描述卑德丽采的手法啊。“圣洁的光明的”的词语都出来了，只能说但丁是又性恋了，并且但丁说查理•马泰尔向着太阳像向着至善。“至善”一方面是指大自然的至善，另一方面是指查理•马泰尔有至善的智慧吗？当然，关于至善，也可进行一番讨论，我在上一歌将至善理解为大自然中本有的规律，实际上，还是一层意思是，“至善”是世间所有事物（包括人）应该贡献出来的关于“爱”的情形和状况。
唉！受骗的灵魂啊，唉！渎神的造物啊
你们竟把心扭转，背着这种至善，
却使你们的额角正对浮华的事物!
但丁对世间的事物和人——有些不满？他说人的灵魂经常受骗，很多情况对神也不大尊重，但丁可能是在劝异人们，也可能太了解人的本性，因为人太容易注意浮华的事物。所以在诗篇中，但丁说人将人心扭转，背离了上面我们理解的至善。
不论如何，但丁时时抓住本质的事物进行剖析，尤其是人的特性。在人类世界，享乐和浮华的确是最容易获取的物质，也是最容易使人堕落而失去意志的东西上，也就是灵魂最容易被污染，这在任何一套宗教学说以及世俗的理念体系中都是这么说的，如今在我们的理解中，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但丁说人类迷恋于浮华而忘记至善，是该被谴责的。或者说他的意思是，人类不能总是沉迷于浮华的事物，而应将自己的至善洒泼人间。这跟我们的儒学观念也近似。
附：
第九歌•一个贵妇和一个诗人作了预言
美丽的克雷门斯啊，你的查理①
在开导我的时候，他告诉我
他的后代命定要遭遇到的篡夺；②
但他又说:“你要闭口不说，让岁月流去；”
因此我不能说什么话，除了说
你们受到灾祸之后必将哀哀号哭。
那个圣洁的光明的颜容早已③
回转过来向着那照耀他的太阳，
好像向着使万物不感匮乏的“至善”。
唉！受骗的灵魂啊，唉！渎神的造物啊
你们竟把心扭转，背着这种至善，
却使你们的额角正对浮华的事物!
①“克雷门斯”：卢道尔夫皇帝的女儿，是查理·马泰尔的妻子。
②马泰尔死后，他的儿子查理·罗柏特成为那不勒斯王位的合法继承者，但是他的叔父罗柏特夺取了他的继承权。
③指查理·马泰尔。
五十七
似乎要讲另外一个故事，也是关于人性、关于灵魂、关于忏悔与获救的故事，大体是曾经被罪恶摧残或见证了罪恶的可怕，最后不知是何原因升天，但丁向她求教；“不知是何原因”并不是突兀的短语，在但丁的诗篇中比比皆是，可能是诗人故意隐去，给读者制造悬念，也可能是诗人的特权，是任意而为的体现。
值得关注的是但丁的选材，在讲如此关于人性的故事时，但丁讲的都是小的地方有代表性的小故事，而不像之前都是取材于壮阔的西东罗马的故事。总之，这是符合他要讲的人类或人性内容的故事，而我们懂得这么做吗？
看哪，那些光辉的精灵中
又有一个向我走近，向外射出
更多光芒,以表示愿意使我喜悦。
读到这三句前，我以为但丁还会讲查理•马泰尔的事，这情景的刻画显然又回到了他和卑德丽采同登天堂的场景，之前是查理•马泰尔的到来，这会儿又有一个天使到来，射出更多的光芒，“以表示愿意使我喜悦”，“喜悦”是谦词吗？不全是。
俾德丽采的美丽的眼睛，
依然像先前一样凝望着我
亲切地答允满足我的愿望。
什么都要俾德丽采的，但丁真够卑微。
我说道:“哦，幸福的精灵啊!
请从速满足我的欲望的饥渴吧，
证明我的思想我不说你也知道。”①
谁先成仙，谁懂得更多？好像是这个逻辑，当但丁向精灵求教时。
听了这话,那个陌生的精灵,
从它歌唱时所处的光的深处，
如一个乐于为善的人继续歌唱:
描绘人神相和、人神相答的情景，精灵要讲她的故事和身世了。
“在那堕落腐败的意大利国境，
在布伦他与比亚佛两河的发源地
和利阿尔托岛之间的那个地区，②
也是一个关于意大利的故事。之前的在西西里岛上，这个也在一个叫罗马诺的地方。这三句是概括描述其地域。具体的看注释。这精灵据说叫姑尼柴。但丁在处理诗篇时，他的人物出场总以第三者陌生人的身份出，只到了中段或最后，才嵌入真名，才让读者了然与释怀。这里写了多十行，也没人知道这精灵是谁。
有一座山丘,山并不很高，
从前曾有一个火把从那山上下降，
使那地方遭受他悲惨可怕的蹂躏。
天降火把，暗示是一个灾难故事。“使那地方遭受他悲惨可怕的蹂躏”，可能是有一个暴君出现，这和我们中国的故事也一样，当我们讲哪吒的故事时、讲二郞神的故事时，看来神话故事的特征都有共通之处。“悲惨可怕的蹂躏”意味着人民遭灾。
我和他从同一个根株里生出；
我生前名叫姑尼柴,我在此发光,③
因为这座星的光明征服了我。
她叫姑尼柴。但丁又以第三者的眼光来故事。她在此发光？这么自信？在生时敢说自己辉煌荣耀，可能不同于中国人的性格，中国人喜欢谦虚隐忍，不显山、不露水。这才开始，姑且听听她们的故事。姑且看看但丁要跟我们讲什么大道理。
附：
看哪，那些光辉的精灵中
又有一个向我走近，向外射出
更多光芒,以表示愿意使我喜悦。
俾德丽采的美丽的眼睛，
依然像先前一样凝望着我
亲切地答允满足我的愿望。
我说道:“哦，幸福的精灵啊!
请从速满足我的欲望的饥渴吧，
证明我的思想我不说你也知道。”①
听了这话,那个陌生的精灵,
从它歌唱时所处的光的深处，
如一个乐于为善的人继续歌唱:
“在那堕落腐败的意大利国境，
在布伦他与比亚佛两河的发源地
和利阿尔托岛之间的那个地区，②
有一座山丘,山并不很高，
从前曾有一个火把从那山上下降，
使那地方遭受他悲惨可怕的蹂躏。
我和他从同一个根株里生出；
我生前名叫姑尼柴,我在此发光,③
因为这座星的光明征服了我。
①这里是说，不待我问就回答我。
② 在威尼斯领土上的利阿尔托岛，和布伦他河与比亚佛河的发源地之间,坐落着一座名叫罗马诺的城堡,著名的暴君阿左利诺的诞生地,他就是如今说话的姑尼柴的哥哥。他生下时,他的母亲梦见她生下了一个火把，把整个地区都烧光了。
五十八
“我”即姑尼柴，根据注释，姑尼柴也是个复杂甚至风流成性的女人，有意思的是，她怎么就比但丁还更早地修炼成仙，并且让她有机会来同但丁交流呢？莫非世上所有的人，哪怕所谓的坏人，都有同等机会成仙和升天？诗篇中并没有交代。如果是同等机会，这不是亏了那些“守规矩的好人”吗？莫非看中了她身世的复杂、有故事，所以但丁才选材于她？
我却喜悦地抱着容忍的态度，
听凭命运的摆布，我并不悲伤
这在你们俗人看来也许有些奇怪。
看来，我上面的评论也有些世俗。因为我对她的经历的确觉得有些奇怪。
现在同我靠得最近的这一个，
我们天体中的灿烂和亲爱的珍宝，④
在人间还留着极大的名声，这名声
这一次但丁写精灵中旁边的精灵了，要不然天堂的模样都难以勾勒出来，如果总是沉溺于人性的慕写的话。不过，“我们天体中的灿烂和亲爱的珍宝”这样的句子，太私人化了，如果不另外解释，完全不知诗人在写什么。这珍宝被指是马赛的甫尔珂，著名的行吟诗人。诗人也升天了，并成为天体的一部分。诗人的名声留在人间，可能千古流芳。
要待五百年过去以后才会消失。
想一想，一个人是否应使自己卓越不凡，
让第一次的生命留下千载的名声！
这仿佛是不言自明的事，人当然渴望自己卓越不凡、千载留名，这是最基本的人性。这由姑尼柴自言自语说出，为中性表述，比较容易接受。
塔利阿门托河与阿的治河
目前环绕的芸芸众生并不想这个；⑤
他们虽然受了惩罚，却没有悔改。
笔锋一转，就某个地方的人不想这个，或不懂得想这个。其实是没法想这个。其实千载留名也是特权，是少数统治者的特权，是少数懂得了这个规律的人的特权，也可反过来理解，在现实生活中，普通百姓，又哪里有机会来寻得千载留名的机会呢？可上帝或从但丁，还是以上帝主宰万物的角度来理解世界，认为他们（人类）虽然受了惩罚，却仍然不知悔改，隐含谴责的意思。
但在不久的将来就可以看到，
巴丢阿人会使味晋萨血流成河，
因为他们顽固反抗帝国的权力。
是因为不懂得留名而被惩罚？被屠杀、被血流成河？因为诗篇中使用了“但”这一转折词，仿佛是说愚昧的百姓因为不懂得使自己千载留名而驱赶去打仗且被屠杀得血流成河。换一句说，底层百姓是最容易被牺牲的，这也就是这个世界悖论和恐怖的地方。
在西里河与卡那诺河合流的地方，
有一人在那里统治，趾高气扬
这是要讲某个人的罪恶了。这些我不管。
我又要谈到的是，发生在这么一个小地方的事，尽管也邪恶、也反人性，它怎么就能代表对人类某些特征的评价呢？我的意思是，其他地方，如东方大地、非洲大地、美洲大地，都可能有比这更波澜壮阔的故事，有比这更加恐怖的人物和事件发生。或者，它的代表性合法吗？当然，或许，可以解释为，那些在但丁的知识范围之外，又抑或，是但丁有意，让细小的地域故事神圣化、经典化。他屡试不爽。
附：
我却喜悦地抱着容忍的态度，
听凭命运的摆布，我并不悲伤
这在你们俗人看来也许有些奇怪。
现在同我靠得最近的这一个，
我们天体中的灿烂和亲爱的珍宝，④
在人间还留着极大的名声，这名声
要待五百年过去以后才会消失。
想一想，一个人是否应使自己卓越不凡，
让第一次的生命留下千载的名声！
塔利阿门托河与阿的治河
目前环绕的芸芸众生并不想这个；⑤
他们虽然受了惩罚，却没有悔改。
但在不久的将来就可以看到，
巴丢阿人会使味晋萨血流成河，
因为他们顽固反抗帝国的权力。⑥
在西里河与卡那诺河合流的地方，
有一人在那里统治，趾高气扬，
③姑尼柴，在金星（爱神）的影响之下，生前有过不少风流事。她离开她丈夫和诗人索得罗私奔，在她结婚之前她就和索得罗同居过，然后和一个特累维琪的兵士同住，这个兵士被她的哥哥暴君杀死以后，她又被她的哥哥嫁给一个布拉干萨的贵族；最后，贵族也被暴君杀死，她在她的哥哥死后，又在味罗那结了婚。
④ 这是指马赛的甫尔珂，著名的行吟诗人，他作为一个诗人活跃于一一八〇和一一九五年之间，后来弃俗作僧。
⑤这是指特累维索边境，威西亚省的大部分。
⑥她预言味罗那的甘·格朗德约于一三一四年，在味晋萨击败巴丢阿人。
五十九
读《神曲》，有时候觉得但丁所写下的全是副歌，还有一首正歌隐藏在这诗篇的后面，或者这副歌永远围绕着正歌吟颂，因此副歌中总是突然冒出不知所谓的人物，也不见得是历史中的大人物，如果不去考证，如果不完全按照但丁的意思考证，全然不知但丁所说为谁。而故事（历史）是否真实，更是无从说起，我有时就当神话故事来听。就好比此章写到的在西里河和卡那诺河河边趾高气扬的统治者李嘉图•达•卡明诺被杀害这件事，它的历史性和真实性，有谁去研究？或者有必要去研究吗？如果仅以文学作品来读，就不必费如此多的心思，就当它服务于艺术的复杂性、陌生性和审美性算了。
李嘉图•达•卡明诺被抓、被捕获，这是发生在十四世纪初一件事，意大利南部一座小城邦里的事，这事于远在中国的读者来说，阅读起来是可以忽略的事，或者是不必清晰了解的事。不过，那的确是一件无比血腥、人伦悖反的事，实际上也是黑暗的中世纪关于宗教与世俗斗争的事，或者是宗教与文明斗争的事。那时宗教的权威至上，挑战的下场通常都非常悲惨。
如今已有人编结天网把他捕住。①
一片哭声还将在番尔脱洛升起，
因为它的不敬神的牧师犯下了罪，②
没有人犯这么卑污的罪关进玛尔泰。③
这里指的是李嘉图•达•卡明诺被捕住。“一片哭声”应该是指西里河与卡那诺河两岸的百姓的哭声，因为他们有一个对神不尊重的牧师。这个牧师因为出卖基伯林党人而做了非人性的事，这个牧师因为犯如此卑污的罪而关进监狱。
这位百依百顺的牧师为了表示
忠于自己的党派,不惜大量献出
非拉腊人的鲜血,盛血的桶
牧师也有党派？保皇党吗？他出卖了非拉腊人，非拉腊人因此大量被杀。叙述这个故事的原因我想还是想厘清信仰宗教与非信仰宗教的关系，或者二者间的一些斗争历史，说明任何事物的进步，都不容易，都历经千辛万苦。“盛血的桶”，具体地实写，又或者是夸张地写。
一定巨大无比,若是一两一两称
一定会令人不胜疲劳；但是按照
那地方的生活这正是合适的礼物。
所以，凡事立场很重要，当你认为血腥，可于他者却是礼物。不论于事、物、人，都是这样。不是吗？
你们称之为‘宝座’的明镜在高空照耀,④
把施行审判的上帝在我们眼前显现，
因此可以知道,我这些话都完全真实。”
这些都是姑尼柴的话。是不是说以上帝为镜，天地良心，她说的话都是真的？前面我也谈到这样的叙述有故事成份，原因叙述者本人也有这样的怀疑，要不然她不必如此强调。可能是事情有个大概，但丁细节和血腥程度有所添加。
她讲到这里沉默了,我看她的样子
好像一个把心思转到别处去的人，
因为她像先前一样回到队伍中去。
姑尼柴讲完这个事情就退回去了？没讲完吧，至少是还没解决问题的。“好像一个把心思转到别处去的人”，说明她心有不安。另外，她告诉但丁这件事什么意图呢？但丁还没有做出判断，没有评价或抽取出重大论点呢。
那欢乐的精灵，我早已注意到⑤
它光明灿烂,在我眼前闪烁，
犹如最瑰丽的红宝石,受到阳光的照耀。
但丁写诗人精灵甫尔珂去了。下一步可能是让他讲故事。第一个天使讲了一歌，第二个、第三个天使又共讲一歌，看来但丁是有主次安排的，这符合艺术规律。
附：
如今已有人编结天网把他捕住。①
一片哭声还将在番尔脱洛升起，
因为它的不敬神的牧师犯下了罪，②
没有人犯这么卑污的罪关进玛尔泰。③
这位百依百顺的牧师为了表示
忠于自己的党派,不惜大量献出
非拉腊人的鲜血,盛血的桶
一定巨大无比,若是一两一两称
一定会令人不胜疲劳；但是按照
那地方的生活这正是合适的礼物。
你们称之为‘宝座’的明镜在高空照耀,④
把施行审判的上帝在我们眼前显现，
因此可以知道,我这些话都完全真实。”
她讲到这里沉默了,我看她的样子
好像一个把心思转到别处去的人，
因为她像先前一样回到队伍中去。
那欢乐的精灵，我早已注意到⑤
它光明灿烂,在我眼前闪烁，
犹如最瑰丽的红宝石,受到阳光的照耀。
在天上欢乐表现为光明,就像在人间
①特累维索的长官李嘉图•达•卡明诺。他于一三一二年被杀害。
②亚历山特洛•诺凡罗,一二九八至一三二〇年当番尔脱洛的主教。一三一四年他把从非拉腊逃来避难的基伯林党人献给比诺•台拉•托萨,这些基伯林党人就此被杀。
③玛尔泰狱是教皇在菩尔塞那湖上所设的监狱。
④“宝座”:是某一等级的天使。
⑤指甫尔珂。
六十
但丁将精灵在三界的不同表现分为喜悦、微笑和晦冥，仿佛是说人的三种不同状态下的情绪。说实话，喜悦、微笑和晦冥，人几乎在这三种情绪中交替进行，而但丁以天堂、人间和阴间作比，似乎是有意思强调它们影响人类情绪的重大性。当然，也可直接将其理解为精灵在三界的不同样态。形成这样态的原因是人永远逃不脱受难（炼狱）、犯罪（地狱）和修仙（升天）的这三种生命过程的界定，虽然有时候是被迫的（在人间），有时候是悔恨的（下地狱），有时候是想象的（上天堂）。
表现为微笑；但是在阴间，鬼灵
在心灵沉郁的时候外表却变得晦冥。
这个精灵是指诗人甫尔珂。为什么是诗人甫尔珂在这三界中有如此不同的表现呢？不是每一个人都如此吗？莫非仅仅是但丁写到这儿时想到了这些，所以就安在甫尔珂身上，又抑或因为甫尔珂是诗人，情感更为丰富，这三种特征比一般人表现更为明显？
我说道:“幸福的精灵啊，上帝明鉴一切
你自己的眼光深深沉浸在他里面
因此我的愿望逃不出你的眼睛。
歌颂上帝和俾德丽采的部分我一般不做评论，因为那肯定是好话，也是但丁的常用手法。想重复的是，之前的疑问，即早加入仙班的魂灵（天使）都有超凡脱俗的功能吗？因为但丁在这里又说“因此我的愿望逃不出你的眼睛”，这里的你是指诗人甫尔珂。
那么你和那些用六个翅膀做成僧巾的
圣火一起,以自己的声音不停地使天国
无比喜悦,你为何不以同样的声音①
继续讲天使甫尔珂的能耐。“六个翅膀”是对天使外形的描写，同时也是对其他书籍中关于天使描写的借用，这里据说是借用了《以赛亚书》中的描绘。何况，按神话传说，天使有翼是必须的。“以自己的声音不停地使天国/无比喜悦”，这自己的声音是什么声音？不好理解。难道是指甫尔珂与众不同的写作才能？
满足我心头的渴慕？若是我能
看到你的内心，像你看到我的一般，
我不会等到现在,等你问我。”
这里是个过渡句。可理解为但丁和甫尔珂相互谦恭，同时也表明但丁比甫尔珂低一等，因为他不能看透甫尔珂的内心。而觉得，其实是但丁在等甫尔珂讲故事。
于是他这样开始说道:“从花环般
围绕大地的海洋流出大量海水，
伸展开去,构成那最大的流域,②
描绘壮阔的大海，但丁用了“花环，围绕着大海”，可以想象，何其壮美。当然，但丁所指的大海是地中海。在我印象中，地中海和爱琴海一样，都是西方艺术作品中常提到的大海，其英雄故事和爱情故事一样美丽动人，早已沁入世界读者的内心。——总是有英雄或美女在那里出现，总有女神或魔鬼在那里发生蜕变，其海水和陆岸，早已化作或悲伤或狂狎的语言和文字，感人至今。
在对峙的两岸之间,逆着太阳③
所走的方向,奔流了那么多里程，
使先前的地平线变成了子午线。
这里是描写大洋两岸。有一个问题，如果是我们这样处理，会不会被认为写得不准确？而这里，但丁的不准确反而成了一种准确，其朦胧性反而成了一种神秘美。这是因为它有解释。这“两岸”的解释被解释为欧洲和非洲。
我生前住在这流域,在厄波罗河
与马克拉河之间。把热那亚
和多斯加纳隔开的正是一小段马克拉河。④
在波其亚和在我的生身之地，⑤
交代诗人甫尔珂的出生地。厄波罗河与马克拉河在意大利和法国的接壤处，热那亚和多斯加纳，一个具体的小地方，即马赛。
附：
表现为微笑；但是在阴间，鬼灵
在心灵沉郁的时候外表却变得晦冥。
我说道:“幸福的精灵啊，上帝明鉴一切
你自己的眼光深深沉浸在他里面
因此我的愿望逃不出你的眼睛。
那么你和那些用六个翅膀做成僧巾的
圣火一起,以自己的声音不停地使天国
无比喜悦,你为何不以同样的声音①
满足我心头的渴慕？若是我能
看到你的内心，像你看到我的一般，
我不会等到现在,等你问我。”
于是他这样开始说道:“从花环般
围绕大地的海洋流出大量海水，
伸展开去,构成那最大的流域,②
在对峙的两岸之间,逆着太阳③
所走的方向,奔流了那么多里程，
使先前的地平线变成了子午线。
我生前住在这流域,在厄波罗河
与马克拉河之间。把热那亚
和多斯加纳隔开的正是一小段马克拉河。④
在波其亚和在我的生身之地，⑤
①《以赛亚书》第六章第二节:“其上有撒拉弗侍立,各有六个翅膀。”
②“那最大的流域”:指地中海。
③“对峙的两岸”：指欧洲和非洲。
④ 指马赛。
⑤“波其亚”：非洲的一个地方。
六十一
甫尔珂出生在晨昏线与经纬线之间，所以能同时看见日落和日出，他的故事应该更着重于对情的回忆，这区别于查理•马泰尔和姑尼柴的故事（他们都是天使），查理•马泰尔的故事讲得更多的是仇恨，姑尼柴的故事讲得更多的则是愚昧。不过，他们故事的共同点都是传奇、神秘，整整抓住人的特征。谈到这一点，当我们讲故事时，我们更在乎的是世俗的功利、险恶与算计，人的内心很少有高尚的坚持，也就是说，在历史长河的故事中，我们很少有人会坚持和信仰人性的美好，或者很少有作品去展现、描绘或歌颂人性的美好、高尚的一面，总之，人物都是足够的坏，无论最后谁赢谁输，当一个故事讲完，关于人性的神一般的光辉与品德，鲜有人涉猎和探讨。而在读但丁等人的故事时，在故事中即便是一个坏人，他心中也是一个有信仰的人，且这信仰是指对人性的坚持，而并非对宗教方面的某种信仰。
换一句话说，在波澜壮阔的故事中，他们故事中的人物被赋予更多人性色彩，即便成了神；而我们故事中的人物更多的是简单地逐利、浅薄地逐利，逐一些浅薄的利，看不到立于天地之间、宇宙之子、赤裸的那种人性价值的倡导。也就是人的贡献，作为独立的人对天体间的贡献，而我们的价值判断最多将人归于蚁蝼，归于默默无闻。
差不多同时能看到日落和日出，
我故乡的血曾使海港的水温暖。
甫尔珂自豪地介绍自己的出生地和出生地上的故事。往远处看，他这里发生过凯撒舰队战胜庞彼舰队的故事，而我的家乡鄱阳湖，也发生过朱元璋与陈友谅的鄱阳湖大战，历史上还有更早的大战，但这些都没有溶入我们的血脉中，这是为什么？“故乡的血曾使海港的水温暖”，就是指凯撒和庞彼激战的故事。
知道我的名字的人在人间
叫我甫尔珂，如今这天体带着我的影响，
就像我在人世时受它的影响一样；
是说甫尔珂，无论在人间还是天堂，都受天体影响。感觉他在二界，都被信仰之物牵引。
俾拉斯的女儿在干既对不起西丘斯
又对不起克柳索的勾当时，她的爱情②
还不如我年青时代的爱情那样炙热；
都是很小众的情爱故事，看注释有意思，不看注释没大意思。
那个受到提摩封背约之苦的
罗多彼山中的少女，或是爱上了③
爱俄尔的阿尔西提也没有那样炙热。④
继续当地的某人爱上某人。就像你村里的某人爱上了某人，后又有别人爱上了这人。我们讲这事时俗，但丁讲时多有艺术的神秘与美感。
可是在这里我们并不忏悔，只是微笑；⑤
不是因为罪恶，罪恶已不再在心中出现，
而是因为安排和预见一切的神而微笑。
这只是故事，过去了，甫尔珂也这么认为。因此只是微笑。“不是因为罪恶，罪恶已不再在心中出现”，从这句中看到我们常称的豁达。但后一句就露馅了，甫尔珂预见了上面的一切会如此这般发生，不像中国人是自愈。
在这里我们凝望把这么巨大的工程
加以美化的‘天工’，我们又观看
把下界带回到上界来的‘至善’。
将这些事件、这些故事称为巨大的工程，我有些意外，是不是觉得那么复杂，发生了许多纷繁的事，且这些是神美化的。但丁或甫尔珂将美化后的一程称为“天工”，也很奇特，总之是赞扬神的，神将家乡的人和事点化不容易，所以称为“天工”，可以这样理解吗？一切完成后，那里被改造后，从那里又带回了“至善”。就是从又人间向天堂带上“至善”的意思。“至善”好理解，之前解释过。
附：
差不多同时能看到日落和日出，
我故乡的血曾使海港的水温暖。①
知道我的名字的人在人间
叫我甫尔珂，如今这天体带着我的影响，
就像我在人世时受它的影响一样；
俾拉斯的女儿在干既对不起西丘斯
又对不起克柳索的勾当时，她的爱情②
还不如我年青时代的爱情那样炙热；
那个受到提摩封背约之苦的
罗多彼山中的少女，或是爱上了③
爱俄尔的阿尔西提也没有那样炙热。④
可是在这里我们并不忏悔，只是微笑；⑤
不是因为罪恶，罪恶已不再在心中出现，
而是因为安排和预见一切的神而微笑。
在这里我们凝望把这么巨大的工程
加以美化的‘天工’，我们又观看
把下界带回到上界来的‘至善’。
但是为了使你在这座天体里
① 指公元前凯撒的舰队战胜庞彼的时候。
② 黛多的爱伊尼阿，对不起她已死的丈夫西丘斯和伊尼阿已死的妻子克柳索。
③ 非利斯是色累斯王西同的女儿。罗多彼是色累斯境内的一座山，因此她被称为罗多彼山中的少女。她为提摩封所爱。据奥维德说，提摩封最后是回来守他的盟誓的，但是她因他长期的离别感到绝望，已经自杀了。
④ “爱俄尔”：是赫叩利斯（即阿尔西提）的最后一个情人。他的妻子地若尼拉听到这件事时，把内萨斯的魔衣送给他，他就此丧命。
⑤在天堂里没有忏悔。
六十二
相对于但丁，甫尔珂是先知。甫尔珂接着讲了另一件事，就是妓女喇哈也成天使了，其原因就是她帮助了神或上帝。有意思的是，这个故事是但丁从《希伯来书》借过来的，而并不像甫尔珂等人的故事，是发生在人间——一个具体的地方，即一座小城里的事。
之前也讨论过，在他们这里，无论从前有多坏，是什么样的坏人，只要帮助过上帝或像上帝这样的人，就会得到宽恕，就会一样成为神或天使。
生出的欲望能得到充分满足，
我还是必需继续给你解说。
甫尔珂向但丁解说。
你愿意知道是谁在那个光明里面，
在我旁边闪闪烁烁地发出亮光，
就像太阳的光芒射在清澈的水上。
甫尔珂介绍他身边有一个发光的天使，这个天使之前实际上是妓女。原来“妓女”从良后也是如此纯洁无比。
如今你要知道喇合平安的在那里；①
她当初来到我们的队伍中间，
使我们的队伍实在受益不浅。
原来她有大功劳。
在基督的凯旋声中，她先于一切
其他的灵魂，被迎接到这天体中来，
地球投射的黑影到这天体为止。
地位不一般啊。
这样做法诚然十分合宜，
把她安置在某一重天，以资纪念
上帝之手为人取得的伟大胜利；
有点像坏人做一辈子坏事，保要他做了一件好事，就可说他是立地成佛。
因为她帮助了约书亚在圣地
耶利哥获得第一次荣耀，
如今这件往事已不能引起教皇们的记忆。
这是她真正的功劳，帮助了约书亚获得了荣耀，并且是第一次。
你的城市，原是那第一个背叛造物主，
以自己的忌妒造成无数灾难的天使②
所亲手建造，如今你的城市
“你的城市”是指罗马，但丁居住的地方。背叛上帝的是指撒旦，按《圣经》里的故事，撒旦曾造成无数的灾难。此歌的标题是《一个贵妇和一个诗人的预言》，贵妇是指姑尼柴、诗人是指甫尔珂，他们所讲的事，大概意思是无论曾有何种罪过，只他被关注到，都可能升天做天使。至于如何做，过程是什么，诗篇没有交代。诗篇着重的是讲述这些天使曾经复杂的经历，真实与历史结合、人事与故事混杂，它们都服务于“上帝是世间的一切主宰”这一中心论点。
附：
生出的欲望能得到充分满足，
我还是必需继续给你解说。
你愿意知道是谁在那个光明里面，
在我旁边闪闪烁烁地发出亮光，
就像太阳的光芒射在清澈的水上。
如今你要知道喇合平安的在那里；①
她当初来到我们的队伍中间，
使我们的队伍实在受益不浅。
在基督的凯旋声中，她先于一切
其他的灵魂，被迎接到这天体中来，
地球投射的黑影到这天体为止。
这样做法诚然十分合宜，
把她安置在某一重天，以资纪念
上帝之手为人取得的伟大胜利；
因为她帮助了约书亚在圣地
耶利哥获得第一次荣耀，
如今这件往事已不能引起教皇们的记忆。
你的城市，原是那第一个背叛造物主，
以自己的忌妒造成无数灾难的天使②
所亲手建造，如今你的城市
铸造并流通了那万恶的花朵，③
①《希伯来书》第十一章第三一节:“妓女喇合因着信，曾和和平平的接待探子，就不与那些不顺从的人一同灭亡。”
②这个“天使”指背叛上帝的撒旦。但丁咒骂佛罗伦萨是恶魔建造的。
③ 佛罗伦萨的金币名佛罗林，上面印有百合花的图样。
六十三
这一歌即将读完，在后面的部分，我看到了甫尔珂教育但丁的罗马城也是罪恶和腐朽丛生的地方（不像先前讲的是天使诞生的地方），如此多方位阐述，但丁要表达的莫非全世界的任何一处，不分天堂、地狱和人间，不分人和神，都可能是罪恶和腐败之所？这里所讲的佛罗伦萨，但丁诅咒其是恶魔之城，他说那里铸造并流通万恶之花，金钱。的确，金钱，到今天都是难解之恶，人们爱慕它，又憎恨它；它可能使扭曲和丧失人性。因此甫尔珂说：
它使牧羊人变成了豺狼，
把绵羊和羔羊都引人了歧途。
为了这花朵，福音书和伟大的长老
都被抛弃,只有教令才被仔细钻研，
可以从写满字迹的页边看出。①
利令智昏？福音书和伟大的长老都被抛弃，使得后来研读教义和教令都需要钱。甫尔珂说到了这种道德腐败的境地。于纯净的上古世纪来说，财富和金钱的出现，的确改变人们对许多事物的看法，财富和金钱可以令人得到许多不易获得的东西。或者说财富和金钱的出现，使获得某些东西更为容易，这就让许多人的心理产生了变化，由此衍生出故事千般万种，包括此处提到的长老、教皇、大主教以及研习教令竟然可获得金钱等。
教皇和大主教们专心注意那花朵;
他们的思想从不转向加伯列
展开翅膀的地方——拿撒勒。
“花朵”即金钱，是金钱的比喻。“他们的思想从不转向加伯列”，“加伯列”为天使长，即教皇和大主教们的思想都因为金钱转变了。“拿撒勒”为以色列的北部城市，位于历史上的加利利地区，自中世纪大部分被阿拉伯基督徒占领，传说耶稣在该城附近的萨福利亚村度过青少年时期，是基督教圣城之一，所以但丁说这里是天使展开翅膀的地方。
但是梵蒂冈,以及罗马城内
其他神圣的地区，那曾是
追随彼得的士兵们葬身的陵园，
不久都将被洗去这个奸淫的污点。”
梵蒂冈和罗马被喻为神圣的城，我理解。“那曾是/追随彼得的士兵们葬身的陵园”，是指公元前凯撒与彼得在那场大战吗？那场大战彼得战败了，所以他的不少士兵葬身罗马是可能的。只是，“不久都将被洗去这个奸淫的污点”这句我不大理解，通常，我记得，凯撒被认为是邪恶的，历史上人们好似更同情彼得，而彼得的士兵们被洗去这个污点是什么意思？是指基督和基督教重新占领这一地区吗？
附：
它使牧羊人变成了豺狼，
把绵羊和羔羊都引人了歧途。
为了这花朵，福音书和伟大的长老
都被抛弃,只有教令才被仔细钻研，
可以从写满字迹的页边看出。①
教皇和大主教们专心注意那花朵;
他们的思想从不转向加伯列
展开翅膀的地方——拿撒勒。
但是梵蒂冈,以及罗马城内
其他神圣的地区，那曾是
追随彼得的士兵们葬身的陵园，
不久都将被洗去这个奸淫的污点。”
①研读教令可以得到钱。
六十四
第十歌•日轮天：哲人的星环
如果不将这权力、儿子和仁爱理解为“圣父”“圣子”和“圣灵”多好，就以诗的眼光来看世界，世界最初就有一个本原的被赋予了某种“权力”而完成的结构，或者正因为这权力，世界才如此精密、巧妙、完美，从这个角度看，就完全是诗学的世界、诗的看法。当然，但丁遵循神学的伦理来认知，也没有错，只是二者的宇宙论和宇宙认识有高度的重合，或者世界本来就只有一个世界，只是解释得不同而已，只是不同理念和学说从不同侧位解释并证明的事而已，即本体论只有一个，方法论千万种。
我姑且听从但丁的说法。他以诗性的语言描绘神学的世界最初的权力，仿佛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力量。
那不可名状的最初的“权力”，
怀着他和圣子永远挥发出来的
“仁爱”,一面凝望着他的“儿子”
但丁给我们展示了一幅万物最初的原貌，隐隐中饱含祥和的力，我取其诗性的一面，不过他认为这是“圣父”给的。世界是“仁爱”的，但是圣父和圣子发挥出来的。世界是“仁爱”的是一种状态，且是被赋予的，有一种广博无垠的感觉。
一面把心灵或空间中行动的万物
造得秩序井然,看到这种秩序，
无论是谁,都不会不对上帝赞美。①
这三个句子没话说，直击心灵，心弛神往，纯粹从诗性的角度也是。其实，神学中谈论的上帝或圣父，也是直击人类心灵的东西，也就是人缺少这个、渴望这个，所以有人就生造出这个，且与人们的心灵契合，总是不断地找心灵的渴望，且不断地完善，后来变成心灵永恒的部分。总之，是解决人类的心灵的问题。
因此,读者啊,同我一起把你的眼光
举向那些至高无上的天轮，正视那
一种运动和另一种运动交叉的部位;②
前六句是但丁对全世界的总括，从这里开始，要开始讲具体的他关心的天堂里的事了。并且他从诗篇中跳出来，与读者一同正视天宫，即“正视那/一种运动和另一种运动交叉的部位”。
然后要怀着深情细察那“大匠”的艺术，
他心中那么地热爱他的工程，
让读者观察日轮天。日轮天应该是指太阳吧。宏大的太阳也是他们造的，被称为“大匠”的艺术。渴望接下来有好的句子。有意思的是，即使是这两句，但丁也是将其嵌入心灵来描写的，所以读起来“日轮天”就像在读者自己心灵中转动一样，恢宏而精巧，就像诗中所说，富有艺术魅力，这种处理手法不一般，值得学习。
具体来说，这壮美的“大匠”的艺术，是造它的人所热爱的，在他的心中转动，而这个“他”，就是上帝或圣父。这种“入他境”的方法，我们能处理好吗？通常，我们只能照顾到诗人自己的心灵吧？
附：
那不可名状的最初的“权力”，
怀着他和圣子永远挥发出来的
“仁爱”,一面凝望着他的“儿子”
一面把心灵或空间中行动的万物
造得秩序井然,看到这种秩序，
无论是谁,都不会不对上帝赞美。①
因此,读者啊,同我一起把你的眼光
举向那些至高无上的天轮，正视那
一种运动和另一种运动交叉的部位;②
然后要怀着深情细察那“大匠”的艺术，
他心中那么地热爱他的工程，
①这里表示万物由三位一体共同创造的神学学说，三位即圣父(“权力”),圣子(“儿子”)和圣灵(“仁爱”)。
②这是指昼夜平分点，在那里黄道(即“那负载行星的环带”)和赤道交叉。太阳每日的运动是从东到西，和赤道平行；但它每年的运动是从西到东,和赤道形成某一角度而循着黄道带的。
六十五
今天收到在孔夫了书店购买的由王维克翻译的《神曲》全译本。这是完全不同的译法，像哲理短篇，没有分行，更没有了意大利诗歌传统中的三行一韵，读过去怪怪的，那算是国内最早的《神曲》译本。看其的后记，王是经过很多努力的，译译停停，历经战火与生活动荡，前后经过二十多年，也买过很多工具书，以及各类外文版译本，他对比阅读与研究。若单独看，其思想却是完整的，语言也是圆熟的，但唯一不同的是他没在乎形式，或者他没有注意形式，即没有采用文学中诗形式来翻译，这应是一个大失误。这使得阅读效果和节奏大打折扣，人们只能以参考书来阅读和比对，以及找寻这两位民国大佬《神曲》译法的细微差别的妙处。有的地方就可直接看成解释了。
他决不把他的眼光从那里移开。
你想一想那负载行星的环带
略微倾斜，从这一点枝分出来，
以满足向它们嚣然叫嚷的人世；
若是它们的轨道不那样倾斜，
那么苍穹里的好多力量都将白费，
地球上的几乎一切的潜力早会死亡；①
若是离开那笔直的行程
更远或更近，那么，整个宇宙
不论在上或在下，都不会秩序井然。②
这十句，王维克的译法是：他从未使眼光离开过。看吧，从这一点画出那倾斜的圈子,那些行星都在他上面,这正合着世人的盼望；假使他们的路径并不倾斜，那么天上许多德行也是徒然，地上许多势力也要灭亡；假使那圈子对于正道倾斜的程度或太多或太少，则宇宙的秩序无论天上或地上都要感着欠缺。——就汉语来说，王译的语言还更纯美，而朱译的语言则有些笨拙，不过我更喜欢诗的感觉。这几句也不用解释了，王译就可看成解释。
就读者而言，明显可看见二者的差别，但同时又可感到他们都在讲同一件事，能感觉到其语言背后隐隐的诗的力量。“若是它们的轨道不那样倾斜，/那么苍穹里的好多力量都将白费，/地球上的几乎一切的潜力早会死亡”，这三句被译成“假使他们的路径并不倾斜，那么天上许多德行也是徒然，地上许多势力也要灭亡”，是不是特别有意思？感觉王译的个人创造性更大。
如今，读者，若是你愿意在疲倦之前
得到极好的享受，你且坐在长凳上，
细细咀嚼我预先替你准备的玉食。
感觉不用我释读了。这三个简单的句子被王译成：“现在，读者诸君，请坐在凳上，在思想上回味这些在先的礼酒，在你们疲乏之前，尽可从中取乐。”区别是，王译更讲究语言的结构与语法，更优美。共同点是，但丁要给我们讲故事了。
大自然的至高无上的代理者，
把天国的能力印在世界上面，
又用它的光为我们计算时间，
它同那刚才提到的部分结合起来，
正在那螺旋形的行程上环行，
“那自然之最大的属员，他把天的德行印入世回，用他的光度量我们的时间,他现在正连结着刚才所提起的那一条魔转在那些螺线上”，王译是这样。自然之“最大的属员”是指太阳，人类所受自然在之影响以太阳为最大。太阳此时在春分点；由“冬至”至“夏至”，日出渐早，日行渐北，由“夏至”至“冬至”则反是故日如升降于螺线之上。这里是天文学知识。如果是我读，我会直接读成诗的美感，“至高无上的代理者”，我会读成世间的天道，与所谓上帝的能力一样，都完完美美地展示在世间。后三句则是天文历法的做法，既是知识的，又是诗的。
今天我偷懒了一把，直接将王译当解读，哈哈。不可老这样。
附：
他决不把他的眼光从那里移开。
你想一想那负载行星的环带
略微倾斜，从这一点枝分出来，
以满足向它们嚣然叫嚷的人世；
若是它们的轨道不那样倾斜，
那么苍穹里的好多力量都将白费，
地球上的几乎一切的潜力早会死亡；①
若是离开那笔直的行程
更远或更近，那么,整个宇宙
不论在上或在下，都不会秩序井然。②
如今，读者，若是你愿意在疲倦之前
得到极好的享受,你且坐在长凳上，
细细咀嚼我预先替你准备的玉食。
我已把它摆在你前面；你自己享用吧，
因为现在我要写下来的事物，
需要我集中精力，全神贯注。
大自然的至高无上的代理者，
把天国的能力印在世界上面，
又用它的光为我们计算时间，
它同那刚才提到的部分结合起来，
正在那螺旋形的行程上环行，
①假使没有这样的角度(假使黄道带,即行星的轨道，和赤道平行)，那么赤道地带会被烧焦，现在的温带会没有夏天,极地带会永远是冬天。
②反之，假使黄道的斜度大些或小些，那么结果会稍微扰乱阳光的固有的分布，也扰乱人类的生命所依靠的季节。
六十六
昨天对比了朱维基与王维克二位的译本，决定不再对比阅读了。我的感觉是王译虽然也很好，句述清晰，但总的感觉是其诗性的意味与神秘性不足，不给带给读者无穷而神秘的想象（仅留神学神圣的想象）。也就是说，其偶然性不足，使得读者读起来像走大宽阔大道上，一览无余；而《神曲》之伟大，“宽阔”一词是远不够概括的。
它同那刚才提到的部分结合起来，
正在那螺旋形的行程上环行，
使每天的黎明出现得愈来愈早①
这三行是写太阳运行的规律在地球上不同时段的映射，实际上是光的运动，人们据此分出时序与节气。我相信西方没有节气一说的，但有天文历法，所以在看后面的注释时注意分别这里使用的中国语境。后面的注释解释得很清晰。
其实，就这三行而言，如果按我理解的来读，我觉得这是在描写中国的日晷图。这个发明在汉代的计时器，像极了但丁描述的样子。
我已同它在一起了；但是我没有
觉到自己已经上登，就像一个人
不能感到没有生出来的念头一样。
是说但丁上了日轮天，但又觉得没有上去了一样。是说好很快的意思吗？“就像一个人/不能感到没有生出来的念头一样”，这个比喻很奇特，一般人想不到，倒也合适，还有空旷、鸿蒙之初的感觉。
把我这样从善引到更善的
正是俾德丽采,可是那样的突然，
她的行动简直没有花费什么时间。
又是赞扬俾德丽采。感觉天使们都主宰了是仁爱、善和幸福，这算特权吗？为什么她们没有或不再遭遇无耻和灾难？是词性的原因？我们的文化的原因，但凡使用了这个词，但凡获得了这样的地位，就与最早的不如意、不乐意、非已所愿隔绝开来？我觉得是我们（人类）的审美文化的原因。“可是那样的突然，/她的行动简直没有花费什么时间”，她是天使，她当然足够快。
我已进入太阳，在那里
不是凭颜色，而是凭光芒向我
显出的东西，其本身定是多么辉煌!
但丁进入日轮天中心，光芒无限。有点千秋万代的感觉，这是但丁对自己加冕吧。
纵使我把天才、艺术、传统全部召来，
我也无法描绘它的鲜明形象；
但人们可以信它，让他们渴望它吧。
极限歌颂是但丁的特色。“天才、艺术、传统”，意思是世上所有最华美的语言、最有智慧的大脑、最精密的科学仪器、最传统的国粹……也无法形容它的形象，它的光焰。虽无法描绘，人们却信仰着它、渴求着它，这就是天堂和神的魅力。
若是我们无力的想象不能飞到
那样的高处,那是不足惊异的事，
因为眼睛从来不能超越太阳。
还在无穷尽地歌颂。人的智力和想象不及的地方。
那里就是至高无上的“天父”的
第四个家族，他永远使它满足
原来是上帝的所在。因为什么要加上“第四个家族”？是不自信吗？我说是的但丁。“第四个家族”据解释为住在第四重天即日轮天里的神学家和哲人，我想但丁在乎的是神学家和哲人，他需要他们撑腰打气，但丁需要这些人拱卫上帝的伟大。换一句说话，正是这些有智慧的人都上了各重天，藉此才可障显上帝的魅力和显赫，那么那些平庸的人、普通的人，他们何不个个跃跃欲试都想上到天堂中来，这才达到设计此神学的目的，不是吗？
附：
使每天的黎明出现得愈来愈早①
我已同它在一起了；但是我没有
觉到自己已经上登，就像一个人
不能感到没有生出来的念头一样。
把我这样从善引到更善的
正是俾德丽采,可是那样的突然，
她的行动简直没有花费什么时间。
我已进入太阳，在那里
不是凭颜色，而是凭光芒向我
显出的东西，其本身定是多么辉煌!
纵使我把天才、艺术、传统全部召来，
我也无法描绘它的鲜明形象；
但人们可以信它，让他们渴望它吧。
若是我们无力的想象不能飞到
那样的高处,那是不足惊异的事，
因为眼睛从来不能超越太阳。
那里就是至高无上的“天父”的
第四个家族，他永远使它满足，②
① 事情并非如此。但丁用形象的语言说：从春分起，太阳一天比一天上升得早，一直到达它的最高点为止，然后开始下降，就像螺丝的螺旋形。它在赤道以北,沿着这些螺旋形每天升得早些,一共九十一天和稍多一些。然后这螺旋形的运动在同样长的时间内被颠倒了过来，太阳每天升得晚些。然后同样的情形在赤道以南发生。但丁说,正由于这个为黄道的斜度所引起的太阳每年的螺旋运动,地球的各部分在全年中才受到光和暗的均匀的分配。总之，这三行明确指出太阳是在春分点。
②“第四个家族”:指住在第四重天即日轮天里的神学家和哲人。
六十七
一切荣光归于“天父”上帝，他们就是这么认为的。这里有一大段是关于对天堂的描写，富丽堂皇、光辉灿烂，我就不细读了。其实，当读到这些词语呈现的景象时，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在《金刚经》中，对天堂的描写也是如出一辙。看来，人们的想象力是一致的，哪怕两个从未谋面的人，当谈到天堂时，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金碧辉煌，祥和、至善环绕的情景，同时也都有一种宗教的归属感、皈依感。
显出“圣子”和“圣灵”如何从他生出。
于是俾德丽采说道:“感谢，感谢
天使们的太阳吧，他出于恩典
把你提升到这真实的太阳上来。"
俾德丽采的引导就是要将人的卑微感显出来，哪怕你已经成了神。你还得感谢太阳，那太阳曾经引领你，现在又有真实的太阳在身边。
从来没有凡人的心像我听到
这些话时那样地皈依于信仰，
而且渴切地以它全部的意志
这几句是引导信徒的。我是无神论者，所以不评论。
把自己献奉于上帝；我把我
心中的爱完全无余地交给了他，
以致我暂时把俾德丽采遗忘了。
但丁也如此狂热啊，以至于把俾德丽采遗忘了。看来信仰比爱情更有力量。
这并没有令她不悦，反而使她微笑，
她欢笑的眼睛发出光彩，把我那
先前专一的心灵分散在许多事物上
这应该是一种自洽。可能也是但丁要转移诗的方向了。但丁的心开始分散在别的事物上。
于是我看见许多光芒逼人的精灵，
以我们为中心围成一个圆圈，
光辉灿烂,但歌声更令人喜悦。
但丁这么牛逼，怎么突然仙家环绕了？他做了什么事，有什么功德？
有时候，当含有水分的空气留住了
拉托娜的女儿编宝带的丝线，①
她也像我们这样，被光带环绕着
竟然有月神同他一样，被光晕环绕。我不明白的是，但丁之前也是一个卑微的神，现在怎么突然高大起来了？
在我曾一度逗留的天庭里面，
有许许多多珍贵美丽的宝石，
却不能把它们运出那个境界，
《金刚经》也曾这样描绘天堂，它用的是四字一联的句式，读来很有力量、气势。但丁说这里有不能运出的宝石，不能运出的宝石还算宝石吗？哈哈。“这些精灵所唱的歌曲就是这种宝石”，唱的歌就是宝石？这是一种写作上的移植手法吧？同时也使文法结构更为完整与严密。
附：
显出“圣子”和“圣灵”如何从他生出。
于是俾德丽采说道:“感谢，感谢
天使们的太阳吧，他出于恩典
把你提升到这真实的太阳上来。"
从来没有凡人的心像我听到
这些话时那样地皈依于信仰，
而且渴切地以它全部的意志
把自己献奉于上帝；我把我
心中的爱完全无余地交给了他，
以致我暂时把俾德丽采遗忘了。
这并没有令她不悦，反而使她微笑，
她欢笑的眼睛发出光彩，把我那
先前专一的心灵分散在许多事物上。
于是我看见许多光芒逼人的精灵，
以我们为中心围成一个圆圈，
光辉灿烂,但歌声更令人喜悦。
有时候，当含有水分的空气留住了
拉托娜的女儿编宝带的丝线，①
她也像我们这样，被光带环绕着。
在我曾一度逗留的天庭里面，
有许许多多珍贵美丽的宝石，
却不能把它们运出那个境界，
这些精灵所唱的歌曲就是这种宝石；
凡是不能展开翅膀飞往天庭的人，
①拉托娜的女儿”:即月神代安那。这里指的是月晕。
六十六
昨天对比了朱维基与王维克二位的译本，决定不再对比阅读了。我的感觉是王译虽然也很好，句述清晰，但总的感觉是其诗性的意味与神秘性不足，不给带给读者无穷而神秘的想象（仅留神学神圣的想象）。也就是说，其偶然性不足，使得读者读起来像走大宽阔大道上，一览无余；而《神曲》之伟大，“宽阔”一词是远不够概括的。
它同那刚才提到的部分结合起来，
正在那螺旋形的行程上环行，
使每天的黎明出现得愈来愈早①
这三行是写太阳运行的规律在地球上不同时段的映射，实际上是光的运动，人们据此分出时序与节气。我相信西方没有节气一说的，但有天文历法，所以在看后面的注释时注意分别这里使用的中国语境。后面的注释解释得很清晰。
其实，就这三行而言，如果按我理解的来读，我觉得这是在描写中国的日晷图。这个发明在汉代的计时器，像极了但丁描述的样子。
我已同它在一起了；但是我没有
觉到自己已经上登，就像一个人
不能感到没有生出来的念头一样。
是说但丁上了日轮天，但又觉得没有上去了一样。是说好很快的意思吗？“就像一个人/不能感到没有生出来的念头一样”，这个比喻很奇特，一般人想不到，倒也合适，还有空旷、鸿蒙之初的感觉。
把我这样从善引到更善的
正是俾德丽采,可是那样的突然，
她的行动简直没有花费什么时间。
又是赞扬俾德丽采。感觉天使们都主宰了是仁爱、善和幸福，这算特权吗？为什么她们没有或不再遭遇无耻和灾难？是词性的原因？我们的文化的原因，但凡使用了这个词，但凡获得了这样的地位，就与最早的不如意、不乐意、非已所愿隔绝开来？我觉得是我们（人类）的审美文化的原因。“可是那样的突然，/她的行动简直没有花费什么时间”，她是天使，她当然足够快。
我已进入太阳，在那里
不是凭颜色，而是凭光芒向我
显出的东西，其本身定是多么辉煌!
但丁进入日轮天中心，光芒无限。有点千秋万代的感觉，这是但丁对自己加冕吧。
纵使我把天才、艺术、传统全部召来，
我也无法描绘它的鲜明形象；
但人们可以信它，让他们渴望它吧。
极限歌颂是但丁的特色。“天才、艺术、传统”，意思是世上所有最华美的语言、最有智慧的大脑、最精密的科学仪器、最传统的国粹……也无法形容它的形象，它的光焰。虽无法描绘，人们却信仰着它、渴求着它，这就是天堂和神的魅力。
若是我们无力的想象不能飞到
那样的高处,那是不足惊异的事，
因为眼睛从来不能超越太阳。
还在无穷尽地歌颂。人的智力和想象不及的地方。
那里就是至高无上的“天父”的
第四个家族，他永远使它满足
原来是上帝的所在。因为什么要加上“第四个家族”？是不自信吗？我说是的但丁。“第四个家族”据解释为住在第四重天即日轮天里的神学家和哲人，我想但丁在乎的是神学家和哲人，他需要他们撑腰打气，但丁需要这些人拱卫上帝的伟大。换一句说话，正是这些有智慧的人都上了各重天，藉此才可障显上帝的魅力和显赫，那么那些平庸的人、普通的人，他们何不个个跃跃欲试都想上到天堂中来，这才达到设计此神学的目的，不是吗？
附：
使每天的黎明出现得愈来愈早①
我已同它在一起了；但是我没有
觉到自己已经上登，就像一个人
不能感到没有生出来的念头一样。
把我这样从善引到更善的
正是俾德丽采,可是那样的突然，
她的行动简直没有花费什么时间。
我已进入太阳，在那里
不是凭颜色，而是凭光芒向我
显出的东西，其本身定是多么辉煌!
纵使我把天才、艺术、传统全部召来，
我也无法描绘它的鲜明形象；
但人们可以信它，让他们渴望它吧。
若是我们无力的想象不能飞到
那样的高处,那是不足惊异的事，
因为眼睛从来不能超越太阳。
那里就是至高无上的“天父”的
第四个家族，他永远使它满足，②
① 事情并非如此。但丁用形象的语言说：从春分起，太阳一天比一天上升得早，一直到达它的最高点为止，然后开始下降，就像螺丝的螺旋形。它在赤道以北,沿着这些螺旋形每天升得早些,一共九十一天和稍多一些。然后这螺旋形的运动在同样长的时间内被颠倒了过来，太阳每天升得晚些。然后同样的情形在赤道以南发生。但丁说,正由于这个为黄道的斜度所引起的太阳每年的螺旋运动,地球的各部分在全年中才受到光和暗的均匀的分配。总之，这三行明确指出太阳是在春分点。
②“第四个家族”:指住在第四重天即日轮天里的神学家和哲人。
六十八
关于日轮天以及对日轮天的赞美，我读得其实有些疲倦。原因之一是这样的情景，在之前的月轮天、水星天等已经有过类似的描绘，在想象的之内。唯一不同的是，在日轮天，但丁将自己神化了，且他将天堂的一派祥和解释为天恩的降临。本来，仁爱和至善会被认为一切事物的总出发和出发后的状态，但他现在又将“天恩”放置在前。天恩是谁赐的？当然是上帝。
凡是不能展开翅膀飞往天庭的人
只得从亚巴那里期望天国的消息。
其实，当写到那么多飞往天堂的人时，我也想过有没有被遗落的人，果然是有。我心里想的是平民和最底层的人没有机会，因为，世上的任何事，都是为被关注的人准备，哪怕这部《神曲》，《神曲》中写到的那些飞往天堂的天使（无论什么原因成为天使），他们也是因为有机会被但丁所关注而被写入。所以，平民或底层的人，是最可能被忽略的，是归为“不能展开翅膀的人”。“亚巴”，巫的代表，或是被通了神的人。
那些熊熊燃烧的太阳，像靠近
不动的两极的星辰，一面歌唱
一面在我们四周环绕了三匝，
但丁在日轮天上的荣光时刻，歌舞升平而无限风光。
他们仿佛像一些贵夫人一样，
没有从舞踊中抽身出来，只停着舞步，
默默倾听,直到听见重又扬起的曲调。
这三句令人想到岩画中的古舞步，妙曼而优雅，也有大唐宫舞的感觉。
我听到其中的一个开始说道：
“真正的仁爱最初都由天恩燃点，
然后在爱的时候逐渐发扬光大。
又有一个天使说话了。与其是说话，不如就是教导。因为之前诗篇谈到的一切的起始是仁爱和至善，哪怕这仁爱和至善上帝提出的。而这里，又加了一个前提：天恩。感觉又更加“集权”，再次将一切原动力归为上帝。
既然天恩的光芒在你里面灼耀发光，
引导你登上这座天国的梯子
(除非要重新登上，没有人从上面走下)，
是因为上帝的天恩使人登天，人和神都被驱使。骨子里，我是不喜欢“驱使”这个词的，因为当这个词出现，人就是控制了、被算法设定了，人就没有自我了，哪怕对方是善意的。我不知道上帝为什么乐意掌控这些？难道人，天生就愿意被掌控吗？何不放任一回？
如果以乐意被掌控为前提，那么出现“既然天恩的光芒在你里面灼耀发光，
引导你登上这座天国的梯子”的句子，也就自然而然了。“没有人从上面走下”，没有人愿意从天堂中下来？为什么？中国神话中常有仙子下凡的。哈哈。
谁也不能不用他金樽里的美酒
止住你的干渴，正如每一条河川
最后都不免流入汪洋大海。
两个递进关系的比喻，说明人人都想登天堂，这是但丁的内家拳法。
你想知道这个花环用什么树上的
花朵扎成，这花环以无限的深情
围绕着这位助你上天的美丽的夫人。
这是日轮天中的一位天使说的话，说是一个美丽女人助但丁上了天。难道不是俾德丽采吗？
我是那神圣的羊群中的一只羔羊，
多密尼克领导我们走上一条道路，
若是不迷途就会很好地长肥。
这三句点出这位天使的身份和出身，不知这羊是比喻还是真羊，后面我也没看。尽量不看，保持神秘性。多密尼克为上帝的园丁，意思是上帝的园丁领着这位天使上天堂的。
附：
只得从亚巴那里期望天国的消息。
那些熊熊燃烧的太阳，像靠近
不动的两极的星辰，一面歌唱
一面在我们四周环绕了三匝，
他们仿佛像一些贵夫人一样，
没有从舞踊中抽身出来,只停着舞步，
默默倾听,直到听见重又扬起的曲调。
我听到其中的一个开始说道:
“真正的仁爱最初都由天恩燃点，
然后在爱的时候逐渐发扬光大。
既然天恩的光芒在你里面灼耀发光，
引导你登上这座天国的梯子
(除非要重新登上，没有人从上面走下)，
谁也不能不用他金樽里的美酒
止住你的干渴,正如每一条河川
最后都不免流入汪洋大海。
你想知道这个花环用什么树上的
花朵扎成，这花环以无限的深情
围绕着这位助你上天的美丽的夫人。
我是那神圣的羊群中的一只羔羊，
多密尼克领导我们走上一条道路，
若是不迷途就会很好地长肥。
在右面与我靠得最近的这一位，
是我的兄长和师长,他是
①关于多密尼克,参阅下面第十二歌。
六十九
第十歌的标题就是《日轮天：哲人的星环》。由此在这个天体内，但丁将写许多个天使，现在知道说话的这个天使叫托马斯。然而，这托马斯却是哲学家，神学哲学家，按注释是将基督教世俗化的哲学家，他借用的亚里士多德的哲学学说。这就非常有意思，一方面，宗教神圣无比，上帝俯视一切，无人抵近；但另一方面，但丁或我们的神学家在表述他们时，却要借用现实世界哲人的学问去描述他们。这就使得让人怀疑，宗教或上帝的神秘与神圣，有时候就是世俗中有智慧的人的学问——造成的。学问的复杂与智慧启智于人们对上帝的信任。事实上，如今我们的文化，如果还认可这样一种宗教文化，就是这样一种添砖加瓦的过程，且不断有新的有智慧的人的学问被忝列其中……
在右面与我靠得最近的这一位，
是我的兄长和师长，他是
哥伦的阿尔柏，我是阿奎那的托马斯。
托马斯介绍自己的方位，他称他旁边还有一位叫阿尔柏的，也是一位宗教学家。是托马斯的老师。
若是你也要同样地确切知道
一切其余的人，那么用你的眼光
随着我的话向上环视那幸福的花圈。
日轮天中有多位哲人。还有许多来不及介绍的人，托马斯指引但丁看向天体中组成环状花环处。
这第二个火焰从格累喜安的微笑里
射发出来,他对两种法庭都给与
极大的帮助,以致从天国得到恩宠。
这里又介绍一们天使，叫格累喜安，一位教堂法法学缔造者，著有《教堂法大全》。也是世俗（现实）中的人啊，现实中的怎么都要愁数升天呢？只因为写了与基督教与关的书？但丁偏心，或者但丁这种选材法是可商榷的。我的意思是，当找不到真正的天上的天使，就找人间有智慧的人的学问来撑场，说白了：还是以人的智慧来启迪人嘛。格累喜安的著作因为对法庭有极大帮助，所以入了仙班得到恩宠，但丁倒很诚实。
再过去一个,也装点了我们的合唱队
他就是那位同贫穷的寡妇一起，
把珍宝奉献给神圣教会的彼得。③
彼得也是巴黎的一位神学教授，因为有著作称自己为穷寡妇而被但丁改写成“他就是那位同贫穷的寡妇一起，/把珍宝奉献给神圣教会”，“珍宝”我猜就是其著作《箴言录四卷》。都是同托马斯在一起的天使。不论如何，但丁的策略就是将世间有智慧、有成就、有学问的人聚在一起，让他们组成天上的星环，这些在人间取得地位的人，用来装饰天堂是（写好这首诗）最好的办法。
第五个光，在我们中间最为灿烂，
他由无比的仁爱激发着，那下面的
整个人世都急切要知道他的命运；
“第五个光”，中间是有跳跃的。但丁着重描写，看来是有重要人物出场。可能是在人间争议极大、有影响力巨大的人物。“他由无比的仁爱激发着”，这是何等人物？唯一的不足是，但丁从不告诉我们，他们为什么可以登仙。其过程、筛选机制、最后由谁钦定，都没有交代。我上次也这样疑问。“在那里面就是那崇高的心灵,他赋有/极其深奥的智慧”,最好的词、最高在赠与都给了这个人，但丁从不吝啬。让我们期待吧。
附：
哥伦的阿尔柏，我是阿奎那的托马斯。①
若是你也要同样地确切知道
一切其余的人，那么用你的眼光
随着我的话向上环视那幸福的花圈。
这第二个火焰从格累喜安的微笑里
射发出来,他对两种法庭都给与
极大的帮助,以致从天国得到恩宠。②
再过去一个,也装点了我们的合唱队
他就是那位同贫穷的寡妇一起，
把珍宝奉献给神圣教会的彼得。③
第五个光，在我们中间最为灿烂，
他由无比的仁爱激发着，那下面的
整个人世都急切要知道他的命运；
在那里面就是那崇高的心灵,他赋有
极其深奥的智慧,若是经文不错，
①阿尔柏·马格那斯(一一九三至一二八〇)和托马斯·阿奎那(一二二五至一二七四)“使亚理士多德基督教化”，就是说，使亚理士多德的著作成为基督教学说的哲学基础。他们在世俗学问这方面很渊博。从托马斯·阿奎那的著作里,尤其从他的《神学大全)里，但丁取得许多神学上的学问。阿尔柏·马格那斯在哥伦和巴黎教学，托马斯是他的得意门生。他们同属于多密尼克教派，所以托马斯又称他为兄长。
②格累喜安,教堂法法学的缔造者,约一〇九〇年生于意大利。他的巨著《教堂法大全》于一一四和一一五〇年之间出版，在这著作中他使教会法和世俗法一致起来。
③ 彼得·伦巴底(约一一〇〇至一一六四)，曾于巴黎当神学教授多年；一一五九年被任命巴黎的主教。他最著名的著作是《箴言录四卷》。在该书的序言里，他把自己比作《路加福音》第二十一章里讲到“投了两个小钱”的穷寡妇。
七十
但丁写到的原来是所罗门王。所罗门王是公元前十世纪的人，以色列联合王国的国王，号称犹太人智慧之王，著有《箴言》、《所罗门智慧书》、《雅歌》、《传道书》等，与托马斯相隔两千多年，怎么他们在同一个天体呢？且是由托马斯来介绍，按资历、能力和智慧，应该由所罗门王来介绍日轮天才对呀？看来是但丁的角度，或但丁所选的原因。“没有第二人窥到那样完全的天启”，他这么早到天堂，等(后面的天使 )得烦吗？
现在你再看那支圣烛的光，
他在人间带着肉身的时候，
最深地看出天使的性质及其使命。②
起初还以为是继续描写所罗门王的，原来是写官丢尼修的，也是一位慧者。但丁巴不得将他所知道的慧者全都集结起来，全都请他们入天堂。哪怕时代混乱，能力参差，只管他落笔的顺序。此人殉道于公元九十五年，时间差距还是很大。
在他旁边的那个小小的光芒里，
那位基督教时代的辩护者欢笑着，
奥古斯丁用他的拉丁著作巩固自己。③
写的另一个维护基督教正义的学者。看来这里的逻辑是：智慧的人、次之智慧的人，然后是与教派有关的人，这三者构成一种递减的逻辑关系，同时也是使得诗篇更具立体感的原因。也许并不需要看成递减，而是看成落到神学宗教上，这才是但丁的目的，毕竟，奥古斯丁是为人们对基督教的认识纠偏的。“那位基督教时代的辩护者欢笑着，/奥古斯丁用他的拉丁著作巩固自己”，这两句是但丁对奥古斯丁的事迹用自己的语言进行的改写。
现在你若是把你的慧眼随着
我的赞美的言辞，从一个光移向
另一个光，你就已渴望那第八个了。
托马斯或但丁又给大家放烟幕弹了，说第八个也是个特别的人物。这个人据说是菩伊修斯，也是一位大学者，对但丁有深刻的影响。这么一种列法，相当于将中国诗人屈原、司马迁、宋玉、曹植、李白、杜甫、欧阳修、苏轼等列一遍吧？有点像历史名人堂。
在那里面的是那因看到一切的善
而喜悦的神圣的灵魂，他向好好
倾听他的人揭露尘世的欺诈虚伪。
人间永远是欺诈虚伪的，天堂永远是神圣美好的，这一点我想到了。他（但丁）肯定会找机会这么说。这里的指是菩伊修斯向人们揭示。
他那灵魂已经被逐走的肉躯，
如今在人间葬在‘金顶’教堂内，
而灵魂从殉道和流放中来到这仙界。④
菩伊修斯的学说是：在人世，有德行的人也是依人类的理性比邪恶的人更受喜爱的，而且上帝对人所行的可以被认为公正的。这样他就补充了基督教著作家单独倚赖来世的补偿那种说法。菩伊修斯死后葬于巴维亚的金顶教堂。但丁根据这个事实改写。这样的材料（诗的选材）只能根据注释来读，因为在但丁的时代，有类似菩伊修斯这种才能的人肯定不止一人，但丁选他既有一定代表性，也有一定随机会，或是与他的个人关系。菩伊修斯就是因为曾经对他影响巨大，所以但丁在创作时将其写进诗里。
附：
没有第二人窥到那样完全的天启。①
现在你再看那支圣烛的光，
他在人间带着肉身的时候，
最深地看出天使的性质及其使命。②
在他旁边的那个小小的光芒里，
那位基督教时代的辩护者欢笑着，
奥古斯丁用他的拉丁著作巩固自己。③
现在你若是把你的慧眼随着
我的赞美的言辞，从一个光移向
另一个光，你就已渴望那第八个了。
在那里面的是那因看到一切的善
而喜悦的神圣的灵魂，他向好好
倾听他的人揭露尘世的欺诈虚伪。
他那灵魂已经被逐走的肉躯，
如今在人间葬在‘金顶’教堂内，
而灵魂从殉道和流放中来到这仙界。④
①指所罗门王。在中世纪，关于他被罚入地狱还是上天堂，曾有过争论。《列王纪上》第三章第十二节:“我就应允你所求的，赐你聪明智慧，甚至在你以前没有像你的，在你以后也没有像你的。"
②这是指《使徒行传》第十七章第三四节里提到的“亚略巴古的官丢尼修”。他是雅典人他听保罗的传道而改信基督教约于公元九十五年殉道而死。归于他名下的著作如《天国的圣秩制度》等，现在被认为是五世纪或六世纪新柏拉图学派的著作。
③卢斯-俄罗修斯,历史家，四世纪末生于西班牙。他是赛古斯丁的门徒。由于后者的建议，他写了Hsteriaadkersus Paganes一书作为圣•奥古斯丁的著作DeCivitateDei一书的补篇。在这一书中,他用历史事实证明,基督教并不是如异教徙所说的那样毁灭了罗马帝国。
七十一
继续概述日轮天中的天使，都是与基督教有关的名人，与教派有关以及教会进化时引起的一些争论，像伊西多、比德、理查以及西基尔，不看注释要根本不知他们是谁，反正，都是十三世纪以前的人物，但丁有心有将他们列入，我想仅仅是从神学地位或诗篇需要的考虑，就是说达到天堂光辉灿烂、群星闪耀这一目的，就够了。
如今再往下看那些熊熊发光的形象
它们是伊西多的,比德的，和在默想上
超过常人的理查的炽热的精灵。⑤
理查(一一七三年卒),据说是苏格兰人,著名的经院哲学家和神学家,著有《默想录》一书,但丁受他的影响极深。如果我那时与但丁相识，大概也会让我在天堂里做一名使者。
这一位，你看过了他眼光
会回到我身上，是一个精灵的光，
他作严肃的思考时觉得死来得太慢；
当我们明白了但丁的一些创作的套路，就不怕他会放何种大招。比如，这一回一位精灵的光看见自己，“他作严肃的思考时觉得死来得太慢”，这一句就是但丁对他的特点概括与评价。他对很多人都只有一句特点评价。如果得到他三行或大段的描述，说明有一个大人物出场，可能要描述人类的某些共性，同时服务于他的诗篇的发展。
那是西基尔的永恒的光，
他在巴黎‘麦秸之街’演讲的时候，
用三段论法推论出真理，引起了憎恨。”⑥
西基尔就是一个上帝怀疑论者，一位教会发展的牺牲者。可他为何也被安排在天堂中呢？他不是怀疑神明的存在吗？说明但丁还不是绝对的宗教的忠诚者，他是有思考和怀疑的，虽然在大的方向，他遵从基督教学说，但心中可能埋下了反叛的种子，这是诗人可贵的地方。
发展至今天，反叛教会或醒悟的人已成潮流，教会与世俗社会的关系早已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我们当然也更懂得如何去分辨它们，西基尔所处的时代也应是。
于是好像在上帝的新娘从床上起身，⑦
向她的新郎唱她的晨歌要他
爱自己的时候,那唤醒我们的时辰仪
“上帝的新娘”是教会。这个明喻是说教会唱着歌要上帝爱他吗？上帝爱着教会所以日轮天美妙地旋转，发出叮当的声音？大概意思是说教会沐浴在上帝的恩宠下，所以天体即日轮天精密的旋转，其发出的声音也更加悦耳动听。
一部分机构在里面牵引和推动另一部分，
发出一种那么荡人心魄的叮当声，
以致安静平稳的心灵情思洋溢；
看了这三行，更觉得是描绘日轮天有序旋转的情景。“以致安静平稳的心灵情思洋溢”，看的人也舒心洋溢。这是要结尾了。
我就像那样看到那荣光辉发的天轮
旋转运行，声音与声音互相应和，
那音调的融洽和甘美非人间所有，
只应在欢乐成为永恒的天上听到。
美丽天体精密运行，世界井然有序。语句一目了然，不必多议。第十歌《日轮天：哲人的星环》结束。
附：
如今再往下看那些熊熊发光的形象
它们是伊西多的,比德的，和在默想上
超过常人的理查的炽热的精灵。⑤
这一位，你看过了他眼光
会回到我身上，是一个精灵的光，
他作严肃的思考时觉得死来得太慢；
那是西基尔的永恒的光，
他在巴黎‘麦秸之街’演讲的时候，
用三段论法推论出真理，引起了憎恨。”⑥
于是好像在上帝的新娘从床上起身，⑦
向她的新郎唱她的晨歌要他
爱自己的时候,那唤醒我们的时辰仪
一部分机构在里面牵引和推动另一部分，
发出一种那么荡人心魄的叮当声，
以致安静平稳的心灵情思洋溢；
我就像那样看到那荣光辉发的天轮
旋转运行，声音与声音互相应和，
那音调的融洽和甘美非人间所有，
只应在欢乐成为永恒的天上听到。
④ 第八个是菩伊修斯(四七五至五二五)。他对于但丁有深刻的影响。他被西俄多利克判死刑后,在巴维亚的监狱中写了他的《哲学的慰藉》一书。这是一本异教的道德和宗教的书。他在书中主张,就是在人世,有德行的人也是依人类的理性比邪恶的人更受喜爱的,而且上帝对人所行的可以被认为公正的。这样他就补充了基督教著作家单独倚赖来世的补偿那种说法。他死后葬于巴维亚的金顶教堂。
⑤塞维尔的伊西多(五六〇至六三六),一个博学的西班牙人,著有二十卷的百科全书。尊者比德(六七三至七三五),一个盎格鲁撒克逊的僧人,英国历史学之父,著有《英国教会史》五卷。圣维克多的理查(一一七三年卒),据说是苏格兰人,著名的经院哲学家和神学家,著有《默想录》一书,但丁受他的影响极深。
⑥布拉班特的西基尔(约卒于一二八三年),巴黎大学哲学博士和教授(“麦秸之街”为该大学附近的街道名,就在如今还著名的“拉丁区”)。他参加了该大学和多密尼克教派之间发生的关于教学自由的争论,托马斯•阿奎那就是他的反对者。在他的文集《不可能性》中,他怀疑神明的存在,因此被判为一个异端者。他在教皇法庭中被一个疯狂的教会书记刺死。
⑦“上帝的新娘”:指教会。
七十二
但丁之前都是借他人之口来讲人间的事情，并说出自己的理想，诗篇中总有一个他者的形象出现，而到这一歌他终于亲自披挂上阵，开始任意评说人间人物的种种世态了。其实，如果按纯欲望来说，人类的此种行为并无值得谴责，甚至这——恰恰是推动人类文明进步的原动力，如果不将其看成正面的作用、至少看成副的作用的话。
芸芸众生的愚妄无知的烦虑啊!
使你在人间拍击翅膀
往下飞翔的理论,是多么虚伪!
其实这三句我不大明白，尤其是“在人间拍击翅膀”和“往下飞翔的理论”这一说法，“拍击翅膀”是指在人间挣扎吗？人类为了理想渴望生出翅膀，而又无法真正飞起来，是这样的吗？之所以用“翅膀”一词，是对应天使都在天上飞翔是吗？“往下飞翔的理论”，仍然不解，只能迷糊过去。
有的从事法律，有的研究《金言》①
有的追逐教士的职务,有的
想用暴力或是用诡辩获得统治权，
我觉得这里是讲人类在人间从事的各行职业，同时也是追求荣誉的一部分。因为只要一做事，就会有追求，就会取得成绩、获得某种尊严，如果做足够出类拔粹的话。而不同职业的取得，也彰显出人类在各行业的习性或本性，有的人甚至丢弃职业，直接将自己的本性暴露，做最下流的事了，然而这正是但丁需要揭露鞭挞的对象。
又有的追求掠夺，又有的追求官职，
有的被纠缠在肉体的快乐中
使自己疲劳,有的耽溺于安逸；
权力、掠夺、沉溺肉体的快乐、乐于安逸，应该说这都是人类的恶习或劣根性，也是令人类沉溺又无法自拔的东西，同时也是最可能使人类丧失人性、暴露本性的几个方面。看来中西的文化建设都是一样的，我们的孔孟之说、朱程理学……在某种程度上，其道德理想是一致的。与此同时，不论赞美也好，挞伐也罢，这也是所有艺术家和艺术作品数千年来永远探讨的东西。
可是从所有这些事情里面
解脱出来的我，却如此光荣地
同俾德丽采一起，正在天上受到接待。
羡慕呀，但丁解脱出来了。没经历死亡就解脱出来了，而人类必须经历死亡。现在有一种新的说法，除开迷信，从生物学上来看，人类或事物之所以生老死病，其实是事物本质的不变项，也就是说，人类或赞扬或恐惧的生老死病，它们原本是一体的，其间只有粒子的变化过程，“事物的本质”并没有脱离其存在。我们的恐惧，也仅仅限于人类的恐惧。这是题外话。
我羡慕但丁与心爱的人（俾德丽采）共同站在天堂上，“等到每个精灵重又来到/光环中他自己原来的位置”，但又没办法。但他使自己成为神，这是人类最大的特权；他直升天堂去过幸福的生活，他心满意足与心爱的人在一起，这是否也是一种人类贪婪的表现？所以人类的人性并没有根治完毕，或者并没有发掘透彻？
附：
第十一歌
圣托马斯•阿奎那赞美圣芳济
芸芸众生的愚妄无知的烦虑啊!
使你在人间拍击翅膀
往下飞翔的理论,是多么虚伪!
有的从事法律，有的研究《金言》①
有的追逐教士的职务,有的
想用暴力或是用诡辩获得统治权，
又有的追求掠夺，又有的追求官职，
有的被纠缠在肉体的快乐中
使自己疲劳,有的耽溺于安逸；
可是从所有这些事情里面
解脱出来的我，却如此光荣地
同俾德丽采一起，正在天上受到接待。
等到每个精灵重又来到
光环中他自己原来的位置
① 《金言》:希波革拉第斯(公元前四六〇至三五七)的著名的医学著作。
七十三
虽然进入第十一歌，但感觉还是在描写日轮天里的情景，只是这一次的主视角是但丁，换成以他为坐标、以他的眼光来观察、讨论和评价众神了。
他停在那里如蜡烛插在烛台上。
在那第一个向我说话的光里面，
我听到开始含笑说话的声音，
在说话时光变得越来越辉煌:
“他”是一个未具名的精灵，但丁给出的画面是“温馨而遇良人”，或者是慈爱、沐浴在上帝之光中。“如蜡烛插在烛台上”，看似一个废话的动作，却被但丁生出事实诗意；“听到含笑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辉煌”，这种声音与光、与火焰的纠缠的方法的确高明。
“就像它的光芒把我照得通亮，
我凝望着那永恒的光明，
看出你的思想来自什么地方。
但丁判物识人，从光中发现天使的不同，识出他的出处。——感觉但丁很懂得从细微处找出诗的价值，或就是找出诗。“我凝望着那永恒的光明”，这位天使的光明让他思量。
你心中有了疑问，十分希望
我用可以令你立即理解的言语
明白晓畅地给你解释一下
与神互动，彼此交心，或神与神互动，更添诗境。嗯，这是入诗的捷径？
我说过的这句话:“就会很好地长肥，’
和另一句话:‘没有第二人窥到；’②
我们在这里需要作明确的辨别。
“我说过的这句话。”想起来了，那这位天使就是托马斯•阿奎那，他又出现了，我记得同他在一起的是多密尼克，看来这是但丁叙述的主要人物。托马斯•阿奎那要做说明，意思是他也怕我们弄混？
那支配人世的至高无上的‘天意’，一人
作了巧妙的安排，一切造物的眼光
没有探到它的全部奥秘就会遭到失败，——
这里应仍是上帝的伟大，世间一切由上帝安排与主宰。“一切造物的眼光/没有探到它的全部奥秘就会遭到失败”，这是反语吧，问题是有谁能探到上帝的全部奥秘？就连一个人的奥秘都难以全部探测。所以但丁在这里的是满话，只赢不输的话。
为了使‘他的新娘’(他高声叫喊着，
以宝贵的鲜血娶她为妻)，
在向她的欢乐走去的时候，③
“他的新娘”，我记得是指教会。“宝贵的鲜血娶她为妻”，可能是指基督为她付出残痛代价，但丁在这里使用的都是个人化的比喻句，或是诗的语言。我们一般都不敢这么用，若用会被认为语言不准确、不到位。
可以心中安稳,对他更为忠诚，
就为她的缘故立了两个‘王子’④
他们要在她的左右作辅佐。
“她的新娘”到底是指教会还是基督啊？此处的注释认为“她的欢乐”即指基督，“她的欢乐”，是指基督愿意做为教会付出流血的代价这件事吗？若是，就是指基督。——其实，就读诗而言，可以取其大意，知道基督为天主教付出了最大的代价，于是有部分民众为他的精神所感动，认为是上天赐予而拜倒在他们门下。这里出现两个王子输佐，也是后世的信徒为其庇佑而从人类中选拔出去的两位神，或者是艺术塑造的两位神。圣芳济和圣多密尼克，后世的故事似乎都是由他们传承，至少其中一人做了教皇。
附：
他停在那里如蜡烛插在烛台上。
在那第一个向我说话的光里面，
我听到开始含笑说话的声音，
在说话时光变得越来越辉煌:
“就像它的光芒把我照得通亮，
我凝望着那永恒的光明，
看出你的思想来自什么地方。
你心中有了疑问,十分希望
我用可以令你立即理解的言语
明白晓畅地给你解释一下
我说过的这句话:“就会很好地长肥，’
和另一句话:‘没有第二人窥到；’②
我们在这里需要作明确的辨别。
那支配人世的至高无上的‘天意’，一人
作了巧妙的安排，一切造物的眼光
没有探到它的全部奥秘就会遭到失败，——
为了使‘他的新娘’(他高声叫喊着，
以宝贵的鲜血娶她为妻)，
在向她的欢乐走去的时候，③
可以心中安稳,对他更为忠诚，
就为她的缘故立了两个‘王子’④
他们要在她的左右作辅佐。
① 即托马斯•阿奎那，以下是他说的话。
②这两句话都见上一歌。
③指上帝派基督到人间,去为教会流血。“她的欢乐”即指基督。
“两个王子”:指下面就要讲到的圣芳济和圣多密尼克。
七十四
读这些句子，或者读了很多句子，发现很多诗的诗意是从“废话”中建立的，也就是说，是从我们已知的事实中，或者进一步说，我们写诗，有时候要不吝啬地写一些一目了然的东西、直截了当的东西、明知故问的东西，虽然我并不同意全篇都是这样，但至少部分——如此处理，其实会给诗篇增添色彩，同时也能给诗人减轻写作的压力。下文中就有很多。
一个无比热忱,完全像大天使，
另一个赋有智慧,在人间
是发出第二位天使之光的光彩。②
以这种方法描述一个人，其实是最原始的方法。或者是反应了这两位天使最原始的二者的关系，这二者关系的状态但丁只用一个简单的陈述句——就像纺线一般——来缠绕一番，就达到了效果。“大天使”是指圣芳济，象征仁爱；“第二个天使”是指圣多密尼克，象征知识。怎么还有一种对等关系的象征？ “大天使”和“第二个天使”不已经是这二人的喻体吗？这可能是予神赋能的方法。
我将谈论一个,因为赞美其中任何一个
就等于把两个都一齐赞美;
他们两人的工作只有一个目标。
“我”即托马斯•阿奎那，不要忘记了，读久了容易忘记，会误以为是但丁，但丁只能是从诗人的角度认为他是但丁，诗篇中所有的人物都是但丁。
这三行中，我觉得“因为赞美其中任何一个/就等于把两个都一齐赞美”就是一个从便的方法，简单到“不用脑子”的处理诗的方法，然而它又实用，句子从理性中生出了诗意。
在图彼诺河和那从有福的乌巴尔杜
所择定的山丘上流下的溪水之间，
一座肥沃的斜坡从一座崇山上悬下，
这里是描绘圣芳济出生地的景观。我从这里也看到了但丁废话般又实用的描写，即“一座肥沃的斜坡从一座崇山上悬下”，就是说一座山有一个斜坡。但如果直接说就没有诗意。当我说“一座山有一个斜坡”时，我的主视角是山，斜坡是次要视处，而但丁反过来，他的第一视角落在了斜坡，所以他说“一座肥沃的斜坡”，这样就使诗篇更具逼视感，也让读者觉得这个斜坡物产丰美；“一座肥沃的斜坡从一座崇山上悬下”，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一目了然、明知故问的事，但有时即便如此，就是需要诗人复述一遍才显现审美效果的完整。这可能也是一种做诗的方法。
以下六行有原诗注释，信自己很大，也很好看。主要介绍圣芳济的诞生地意大利阿西西，就不再谈论了。直接跳到后面去读。但丁对一座山峰用了“重轭”的比喻压在平原上，这很新奇，他的上帝视角的确纵横捭阖。
附：
一个无比热忱,完全像大天使，
另一个赋有智慧,在人间
是发出第二位天使之光的光彩。②
我将谈论一个,因为赞美其中任何一个
就等于把两个都一齐赞美；
他们两人的工作只有一个目标。
在图彼诺河和那从有福的乌巴尔杜
所择定的山丘上流下的溪水之间，
一座肥沃的斜坡从一座崇山上悬下，
培卢查由‘朝阳门’从那里受到寒冷
和炎暑的影响，在山阴的
诺彻拉和瓜尔杜为那重轭而悲号。③
在这斜坡上,就在这斜坡使陡度
锐减的地方，一个太阳诞生到人世，
就像这个太阳不久前从恒河上升。
①“大天使”:象征仁爱。这里指的是圣芳济(--八二至一二二六)。
①“第二位天使”象征知识。这里指的是圣多密尼克(一一七〇至一二二一)。
②以上六行,但丁用他惯用的手法描写了圣芳济的诞生地,阿西西。阿西西是意大利中部的一个城镇，位于培卢查和福林约两座城镇的大路上。这座城镇是在苏巴西俄山的西南坡上,东边是图彼诺河，西边是契亚西河(古俾俄的主教乌巴尔杜曾择定苏巴西俄山作他的退隐处,但未果,故云“择定”)。“朝阳门”是培卢查的东门，从山上的积雪受到寒气，从阳光的反射受到暑气。诺彻拉是阿西西东十五公里的亚平宁山麓下的城镇；瓜尔杜是诺彻拉北八公里的村庄。亚平宁的拔海五千尺的高峰压在这两个地方上面，好像“重轭”一样,使它们不胜负担而呻吟。
七十五
读但丁的诗，许多地方如果没有注释，完全会跑偏安面上的意思，因为他好比喻，即使一个日常中的事物，也会被他比喻成别的。如诗篇中的“东方”“夫人”“第一个丈夫”，如果明白这个短语都是喻体，诗就一目了然，很好读；如果过于自信，全然不看注释，那他不知会跑到哪里去了。
其实，《神曲》的神秘和复杂，也全在于这些喻体，以及人们知之甚少的传说。但又不好拿掉或直译过来，那会使诗全然没了意义，或那样做，便不再是诗了，更没了诗的价值。
因此凡是提到那地方的人，不要说
‘我上升’，这个名字不确切，
若要给它正确的命名,该叫它‘东方’。①
“那地方”是指哪里？阿西西。‘我上升’和‘东方’一样，都是指太阳。但丁在这里说‘我上升’不准确，但丁在这里借托马斯•阿奎那的口说‘我上升’不准确，所以命名为太阳。我的理解是，在阿西西，每天有太阳长升起，巨大的太阳像主人公一样升起来，所以有“我上升”的感觉。太阳普照大地，充满能量，理解了这个喻体，后面的诗句便好读了。
他离开自己上升的时候还不久，
他就开始使大地从他的
巨大力量里感到某种鼓舞;
“他离开自己上升”，这里转到圣芳济，他即指圣芳济。圣芳济登仙后使大地充满能量，没多久就让大地感到某种原始的力量。是什么呢，万物萌动，生机勃勃呗。地球上的生命全都受到哺育、鼓舞。这诗句让感到一股原初的力量。仿佛是写太阳第一次照到大地，被但丁表现出来，而这力量却是圣人登仙时制造出的情景。
因为在他年青时代，他为一位夫人
与他的父亲发生斗争。对这位夫人，②
如对死神一般，无人袒开欢乐的心胸；
“夫人”为贫穷。圣芳济在年轻时曾经为贫穷与父亲发生争斗，讲的是他年轻时的经历。但丁用白描概括。“对这位夫人，/如对死神一般，无人袒开欢乐的心胸”，对贫穷当然没人愿意裸露心胸，谁愿意经受贫穷，贫穷都是被迫的吧。“如死神一般”，但丁这个比喻好可爱。
在那支配他的精神上的法庭里，
他当着他父亲的面和她结合，③
于是把她爱得一天比一天强烈
讲一个人爱贫穷。哈哈，圣芳济爱贫穷。这里说的是一个细节，曾经，圣芳济很穷，为这事他的父亲还因此到主教那里去控诉他，他听后就脱掉全部的衣服，只留下一指绳子绑在身上。这么一控诉不就更贫穷了吗？圣芳济连自己的身上的衣服都脱掉了，用我们的汉语是不是叫“一贫如洗”？这三行就像解释这个成语的。
有一千又一百多年之久被剥夺了
第一个丈夫的她，在他来到以前，
受人轻视，默默无闻，得不到款待。
这里的注释“贫穷”的“第一个丈夫”是指基督。意思是，基督是天下第一个穷人。说他是穷人，是因为他曾经为上帝付出残痛代价，在世受难时贫穷无比，所以夸他为第一个受穷的人。而圣芳济诞生在一千多年后，相对于基督诞生在一千多年后，所以诗中说“一千又一百多年”。
但丁的跨度很大，为赞美一个人不惜往更早的历史里找，有点像找最佳行头的意思，表明自己出身圣贤。这里是指圣芳济。
据说那使全世界恐怖的人高声
叫门的时候，发见她和阿迈克拉
在一起毫不惊骇，这传说也于她无用；⑤
“据说那使全世界恐怖的人”，是指凯撒。凯撒是坏人、是暴君，所以他的声音都是全世界最恐怖的。这里讲的是凯撒与庞彼打仗失败时，曾经有一次敲开打渔人阿迈克拉的门，让他提供帮助。而阿迈克拉一贫如洗，面对世界上最坏、最恐怖的人也无所畏惧，毫无理会凯撒的要求，自顾自地继续睡觉。但丁写诗真的是掐技去叶，即使一件繁复、重大的事，他也只是随意说了几句，从自己的角度说了几句他知道的，这看上去简练，但另一方面又仿佛是自私。
从诗的构成上看，连接这几岁件事的关键词是“贫穷”，或者是通过这几件事，贫穷是多么可怕、多么极端。又抑或，但丁是想表现人们在贫穷里的状态，所以讲了圣芳济、基督以及阿迈克拉的事，但丁充分地诠释了“贫穷”一词。这仿佛也是一种写诗的技巧。
附：
因此凡是提到那地方的人，不要说
‘我上升’，这个名字不确切，
若要给它正确的命名,该叫它‘东方’。①
他离开自己上升的时候还不久，
他就开始使大地从他的
巨大力量里感到某种鼓舞;
因为在他年青时代,他为一位夫人
与他的父亲发生斗争。对这位夫人，②
如对死神一般，无人袒开欢乐的心胸;
在那支配他的精神上的法庭里，
他当着他父亲的面和她结合，③
于是把她爱得一天比一天强烈。
有一千又一百多年之久被剥夺了
第一个丈夫的她，在他来到以前，
受人轻视，默默无闻，得不到款待。④
据说那使全世界恐怖的人高声
叫门的时候，发见她和阿迈克拉
在一起毫不惊骇，这传说也于她无用；⑤
当马利亚留在下面时,她却和基督
①阿西西(Assisi)的旧名是Ascesi，这个字可译为“我上升”。但丁说，说“我上升”不确切,应该说“东方”才对,东方当然指太阳了。
②圣芳济早年时挥霍无度,到了二十五岁生了一场重病后，开始严肃起来,把他父亲的钱财施舍给贫人(“夫人”即贫穷)。
③他的父亲到主教面前控诉他，他当场脱下了全部衣服，交还给他的父亲,用一根绳子束在身上。
④“贫穷”的“第一个丈夫”指基督。圣芳济生于基督诞生后一一八二年,所以这里说“一千又一百多年”。
七十六
我发现，但丁很善于从穷途的处境、穷途的思想以及穷途的一切中找到开阔、找到智慧之源。比如孤苦、贫穷，这都是很多人经历过的事，尤其是对中国人。以我的理解，当一个人极端贫穷和绝望时，思想是迟滞的，往往被自己难以负重的情绪所笼罩，这时哪里还有心思想让自己开怀的事。然而，但丁却能在这极端的情绪中思考出开阔来，也就是这些情绪并没有干扰他的思考、他的智慧，这就是思考的魅力。在这里，但丁举了基督和圣芳济的例子，称他们在自己极端的环境中发现贫穷也是一种财富。至少不会嫌弃它，不会从人类所谓理所当然的价值观中去排斥它，有时甚至将它当成礼物，这种思考事物的方式和角度值得我们去学习，不仅在生活中，包括我们在写诗、处理诗的角度的时候。
当马利亚留在下面时,她却和基督
一同登上那十字架，甚至她的
这种忠诚和不屈也于她无用。⑥
“她”是指贫穷。这三句讲的是基督在受难钉在十字架上时他的母亲马利来在十字架下面。但丁的叙述避重就轻，可能他觉得讲的是家喻户晓的事，所以轻漫。“她却和基督/一同登上那十字架”，贫穷跟随基督上十字架。是说基督伟大吗？即使自己一无所有，被钉在十字架，也无惧迫害。而但丁用“贫穷”一词概括，又有幽默风趣的意思。“甚至她的/这种忠诚和不屈也于她无用”，自己对自己忠诚？贫穷对贫穷自己忠诚？这非常有意思。
但是，唯恐我说得过分隐秘，
我现在就明白的告诉你，
这一对情人就是圣芳济和‘贫穷’
不是说得过于隐秘，而是说得过于深入，过于锥心，锥读者的心。但丁说圣芳济和‘贫穷’是一对情人。
他们的融洽无间与喜悦的模样，
使他们的仁爱,神奇和温柔的容颜，
成为圣洁思想的不竭的源泉；
这就是但丁的思考能力。由极端走到了开阔。由极端的贫穷发现了仁爱和善。这里讲的是对芳济和贫穷亲密无间，生出喜悦和欢快。从中产生的仁爱以及因仁爱滋养的他们的容颜也是和善和温柔的，而这些却是思想的源泉。所以，我说但丁这种思考能力让人鼓舞，希望自己谨记，下次遇到类似的事情时。
因此年高德劭的柏纳特第一个
光着两只脚跑去追随这么大的幸福，
这样跑的时候还认为跑得太慢。⑦
柏纳特是对圣芳济的第一个门徒，所以但丁说柏纳特追随圣芳济是追求贫穷，是幸福地追求贫穷。但丁的叙述就像我们生活中说话，当我们谈论问人时，只从自己知道的特点去谈点，哪怕这个特点是侧面或临时的。若他人要了解，就了解全部的事实去，不然就不知所云。但丁给出的答案是，“这是无人认出的财富,这是无人认出的善”。他的答案通向我的所想。
附：
一同登上那十字架，甚至她的
这种忠诚和不屈也于她无用。⑥
但是，唯恐我说得过分隐秘，
我现在就明白的告诉你，
这一对情人就是圣芳济和‘贫穷’
他们的融洽无间与喜悦的模样，
使他们的仁爱,神奇和温柔的容颜，
成为圣洁思想的不竭的源泉；
因此年高德劭的柏纳特第一个
光着两只脚跑去追随这么大的幸福，
这样跑的时候还认为跑得太慢。⑦
无人认出的财富啊,丰饶的善啊!
挨吉丢斯和西尔维斯忒都是光着脚，⑧
⑤凯撒和庞彼作战紧急的时候，需要一条船，因此在夜间敲一个穷渔人阿迈克拉的门。那渔人见了凯撒并不惊讶，还是安然睡在他用海草铺成的床上。这是拉丁诗人卢甘在他的《法萨利亚》里讲的故事,并使凯撒说了下面一段话:
“幸福的贫穷啊!你是上天所赐的
至大的善,却难得为人所领悟!
这里残忍的掠夺者不来找他的掠夺品，
这里也不会有凶恶可怕的军队光临。”
《法萨利亚》第五卷。
⑥圣芳济自己有一段话可以解释这一节:“在你受难时,只有她(指“贫穷”)不抛弃你。你的母亲马利亚停在十字架的脚下，但'贫穷'却同你一起登上十字架,并且抱住你。”
⑦柏纳特,阿西西地方的富商,是圣芳济的第一个门徒。起初,虽然被圣芳济所吸引，他还不信任；但是对他的诚实确信无疑后，就听从他的指点，卖掉了全部财物施给贫人，信从了这个教派。
⑧挨吉丢斯,圣芳济的第三个门徒，卒于一二六二年。西尔维斯忒也是他的最早的门徒之一。
七十七
其实，不知是不是翻译的原因，《神曲》中有许多是主语重复、主语缠绕或主语所指不明的情况，我相信在某种程度上，它们也造成了诗篇的阅读障碍，比如“追随那新郎,那新娘使他们那么欢喜”，一句话中出现三个“那”，“那”一般是指过去时态发生的事，距离现在较远，然而在诗篇中，“挨吉丢斯和西尔维斯忒都是光着脚，/追随那新郎”，诗只描写了一个状态，尚未交代清楚，就突然转到了新娘们的部分的，并且也是指代“那新娘”。这两个“那”的意义是很容易叫人混淆的。这里还不谈诗句意义的缺失与未完成，这里还不谈典故造成的神秘与迷惘，或者迷失。
挨吉丢斯和西尔维斯忒都是光着脚，
追随那新郎,那新娘使他们那么欢喜。
挨吉丢斯和西尔维斯都是圣芳济的两个门徒，都是为信仰跟着圣芳济的，这里的“光着脚”，应该是指赤诚的意思，是夸张的写法。“追随那新郎,那新娘使他们那么欢喜”，“那新郎”是谁？“那新娘”又是谁？是比喻还是指具体的某人。我相信是比喻。我记得“新娘”是指教会。若新娘是教会，那么新郎是指圣芳济。如果这样理解，就诗通了。
这位父亲和这位大师,他就带着
他的夫人，又带着已经束上
‘谦卑之绳’的家人,登上了征途；
这位父亲是指谁？是圣芳济的父亲。如是这样，圣芳济被称为大师也就理所当然。“他的夫人”和“谦卑之绳”又有点绕，我记得“谦卑之绳”圣芳济系过一次，在他父亲责怪他脱去上衣之时。“他的夫人”，是指是贫穷。这里的“他”就是圣芳济。
他虽是彼得洛·柏那同之子，
他虽蒙受难以置信的轻视，
心情却不沮丧，也没因此抬不起头。
圣芳济是彼得洛·柏那同之子。意思是他意志坚强，乐观向上。
他万分庄严地向因诺孙特
吐露了他的坚定不移的意向，
从他得到了他教派的第一个钤印。①
这三行讲的是教皇因诺孙特，承认圣芳济这个教派。“从他得到了他”，这里也是主语乱用，实际上是可清晰地标注出来的。
以后追随他的足迹的贫穷人民
人数更为众多，——他的奇妙的生平
应该以天国光荣的歌声来颂扬,——
圣芳济人格魅力强大，有了更多的信徒。但丁也认为天堂应该用歌声不颂扬。
荷诺留斯得到了永恒的灵感，
就把第二个王冠赐给这位为首的
牧师,以承认他的圣洁的意志。②
圣芳济不断地得到承认。但丁不费笔墨宣扬一位牧师，基督旁边的两位王子之一，看来是有备而来。
以后,心中怀着对殉道的渴慕，
他在骄气横溢的苏丹王面前，
宣扬基督和他的门徒的言行；③
他发现那里的人民还太粗野，
无法改变信仰,为了不白耽下去，
他回去从意大利的树木上采集果实；
讲的是圣芳济的功业。这可能是圣芳济能成为王子的原因之一。这章读得我有点累。
附：
追随那新郎,那新娘使他们那么欢喜。
这位父亲和这位大师,他就带着
他的夫人，又带着已经束上
‘谦卑之绳’的家人,登上了征途；
他虽是彼得洛·柏那同之子，
他虽蒙受难以置信的轻视，
心情却不沮丧，也没因此抬不起头。
他万分庄严地向因诺孙特
吐露了他的坚定不移的意向，
从他得到了他教派的第一个钤印。①
以后追随他的足迹的贫穷人民
人数更为众多，——他的奇妙的生平
应该以天国光荣的歌声来颂扬,——
荷诺留斯得到了永恒的灵感，
就把第二个王冠赐给这位为首的
牧师,以承认他的圣洁的意志。②
以后,心中怀着对殉道的渴慕，
他在骄气横溢的苏丹王面前，
宣扬基督和他的门徒的言行；③
他发现那里的人民还太粗野，
无法改变信仰,为了不白耽下去，
他回去从意大利的树木上采集果实；
①一二一四年教皇因诺孙特三世正式承认了他的教派。
②一二二三年教皇荷诺留斯三世颁布训谕,确认他的教派。
③一二一九年,他到埃及去想使苏丹王改宗,并在达米伊塔城前他的营帐内向他传道，但未成功。
七十八
其实有必要详细了解一下圣芳济，他早期富有，出身豪门，后追随基督学基督受难，历经艰苦，给人讲道，宣传福音。他门徒众多，后创建芳济会，成为教皇承认的少数天主教教派之一。
他的主要思想是其贫穷思想。他认为的贫穷思想并不是教理上的信条，而是神赐给他的光荣与恩典。他自己甘愿放弃一切，穿著破旧的衣裳，挨户求乞．他除了视自己为众人的兄弟之外，更视自己为万物的兄弟，因为天地间的一切都是天主父所创造的。他对大自然有着异乎寻常的亲切感，极其珍惜和爱护大自然有灵和无灵的万物。但丁是根据他的这些思想和其个人经历改写的。
在台伯河与阿诺河之间的荒山上，
他从基督那里受到最后的烙印，
他的身体随带这烙印有二年之久。
是说圣芳济的身上、赤裸的上身也有两条像基督一样受伤的烙印。应该是他想体会和感受基督受难时的痛苦而遭受的。由于可见他的赤诚。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遭受苦难而引发的创伤。
那赐给他这样的善的上帝，
愿意引他上天,让他获得
他的谦卑应得的报酬，这时候，
正因为如此，圣芳济感动了上帝，被安排上天。这就是他成为大天使的原因。说来说去，还是但丁更进一步，为其树碑立传。
他把他那最亲爱的夫人交托给
他的信徒，如交托给合法的后嗣一般，
谆谆嘱咐他们要忠诚地爱她;
圣芳济将贫穷思想交给他的信徒。“夫人”即贫穷。这两个比喻笨拙中藏着可爱。
这个光辉灿烂的灵魂决定离开
她的胸怀,回到它自己的国土，
不愿为自己的肉体找另外的棺柩。②
这是啰唆还是再次扎针？
如今想一想他是怎样的人，
竟配与另一位一起把彼得的小舟③
保持在深海之上驶向正确的目标!
这是一个有如此高尚情操与纯净思想的人，他与另一位获准护卫基督的王子，圣多密尼克一同把基督教教义的方向校正确。“彼得的小舟”，彼得前文出现过，我忘了，好像是凯撒同宠彼打仗时出现的一个人物。
我们的大主教就是如此；因此，
你一定看出，凡是依他的命令
和他同行的人，都装载了良好的货物。
但是他的羊群却变得那样贪求
这几句不用解释吧？他们两位当了主教，创立了两个教派，意思他们都是正确，跟了他们就不会出错。“他的羊群却变得那样贪求”，应该是指部分信徒有贪婪的情况。
附：
在台伯河与阿诺河之间的荒山上，
他从基督那里受到最后的烙印，
他的身体随带这烙印有二年之久。
那赐给他这样的善的上帝，
愿意引他上天,让他获得
他的谦卑应得的报酬，这时候，
他把他那最亲爱的夫人交托给
他的信徒，如交托给合法的后嗣一般，
谆谆嘱咐他们要忠诚地爱她;
这个光辉灿烂的灵魂决定离开
她的胸怀,回到它自己的国土，
不愿为自己的肉体找另外的棺柩。②
如今想一想他是怎样的人，
竟配与另一位一起把彼得的小舟③
保持在深海之上驶向正确的目标!
我们的大主教就是如此；因此，
你一定看出，凡是依他的命令
和他同行的人，都装载了良好的货物。
但是他的羊群却变得那样贪求
新奇的食物,在各式各样的草原上
①一二二四年九月,他在亚平宁山脉拉浮纳山的修道院内,在异象中,手足和身上受到了“圣痕”(即象征基督钉死在十字架上的钉痕和枪痕)。二年后去世。
②“他祝福了他的教友以后,要他们脱去他的衣袍,把他赤着身体放在地上”(见旧的传记)。
②“另一位”:指圣多密尼克,另一个教派的缔造者。
七十九
此歌的叙述视角其实一直都是托马斯·阿奎那，但丁只是偶尔下场客串。托马斯·阿奎那(或但丁)将圣多密尼克的信徒比喻成羊群，按汉语中的理解似乎隐含贬义，因为羊群总是被驱赶，是被圈养的动物。
新奇的食物,在各式各样的草原上
它们迷途徜佯,是势所必然的；
结果,他的羊群从他那里
离开得愈是远，在回到羊栏时
它们的乳囊中愈是空无所有。
羊群没有收获，没吃到多少草，因为乳囊中没有奶水，暗示羊群开了小差，没有认真工作。
固然也有些人惧怕这样迷途，
紧紧与牧羊者靠拢，可是为数那么少，
只要不多的布就可做成他们的僧衣。①
很多情况下，但丁是不会直说事情的，而说一个比方，一个比方套一个比方，或者说总是在事情旁边的这件事，这件事的暗喻。但丁好这一口。也可以理解为但丁是一位谦谦君子，不直接说他所说的，而是温良儒雅的一件让读者明白的事，他相信读者是聪明的，明白他的本意、他的所指。“只要不多的布就可做成他们的僧衣”，这里有两重比喻，典故应在《新约》中。现在基本上也算明喻了，读者凭直觉就其明白意思。而注释中，朱先生称，是托马斯·阿奎那斥责他自己所属的多密尼克教派日趋衰微。此歌的最后部分转到了圣多密尼克，为下一歌作准备。
如今我的话若是讲得不暧昧，
你倾听的时候若是专心一意，
你若是回想一下我说过的话，
此为过渡句。
那么你的愿望一定满足了一半，
因你将看到他们与本株分裂开来，②
你也将看出这句话里的非难之意:
若是不迷途就会很好地长肥。”
这四句暗示多密尼克教派与芳济教派不一样，会有许多背叛与救赎的故事。诗篇中的“你”，是指读者。“他们与本株分裂开来”。原意应是禾苗分蘗，此处是指信徒背叛，不遵守教规，托马斯·阿奎那对此很不满意。“若是不迷途就会很好地长肥。”长肥是指习得真义吗？或者成为新的主教？我想大概是成智的意思。
附：
它们迷途徜佯,是势所必然的;
结果,他的羊群从他那里
离开得愈是远，在回到羊栏时
它们的乳囊中愈是空无所有。
固然也有些人惧怕这样迷途，
紧紧与牧羊者靠拢，可是为数那么少，
只要不多的布就可做成他们的僧衣。①
如今我的话若是讲得不暧昧，
你倾听的时候若是专心一意，
你若是回想一下我说过的话，
那么你的愿望一定满足了一半，
因你将看到他们与本株分裂开来，②
你也将看出这句话里的非难之意:
若是不迷途就会很好地长肥。”
① 托马斯·阿奎那斥责他自己所属的多密尼克教派的日趋衰微。
②意思指多密尼克教徒不遵守教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