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〇
我觉得我的技术有严重缺陷。光有想法是不够的，光有赤诚是不够的，再说，谁没有想法呢？谁没有赤诚之心呢？或者你如何反驳别人的想法不是想法呢？如何反驳别人的写作不真诚呢？唯有写作的技术，表达的能力不欺负人，甚至可以说，不成功的写作者往往有比他人有更纷乱繁多的想法，有更真心赤诚的写作梦想。我有想法但表达的能力和技术不够，心里想的是：与早年缺乏必要的训练有关，与自己的不够机智有关，与自己根深蒂固的认知、别人教给我的认为“诗歌要远离技术”。
首先，我不大重视诗的结构，按理，每一首诗都有自己独特的形式和结构，可我将所有的诗（或多数）都写成一样了。早前，我甚至不大重视句子，写完了就完了，认为只要写完要表达的事就完了，很少变着法儿造句。其次，对于语言，我多数陷在工具论之中。我没有明白语言对诗人的价值、对诗人的重要性，语言于诗人就像护身符、至尊宝，也像魔杖。处理和使用语言是一种能力，而不是要写一件事时临时邀它们过来。语言应该时时待在身边，需要使用时可随时出击，昨天说了，语言应该待在事物周边，可随时一拥而上，构建它的外部或从它的内部开花。我缺少语言和篇章的结构能力。我的见识面不广、思考不深、积累尚浅，许多道尚不明白年岁就老了，我要为自己的不学无术、碌碌无为买单，我要为自己来不及悔恨的人生买单，所以，我将也变成那个光有想法和赤诚的人，我将成为一个反面案例。然而，这样哀叹这有什么用？
还是来读诗：
在离开我们大约六千里路的东方，
第六个时辰正在发光,这个世界
把阴影仿佛向放平的睡榻倾斜，
看来但丁的视野是开阔的，他将视线转向东方。不过，他唯一不知道的是，东方还有比他们更优秀灿烂文化的国度。我是说，他若是知晓，他将不会吝啬几笔来描绘，何况他的天文知识，还有可能就来自或转译于东方。“第六个时辰正在发光”，第六个时辰是说时差吗？六时辰正好12小时，半天，我想是指一边白天另一边黑夜。感觉但丁在描绘一个转动的地球，一边是白天另一边是黑夜的情景。
那时,在我们头上面深邃的穹苍，
开始变化,只见这里那里
一颗颗星失去向地球照耀的力量;
随着地球转动，在一边厢，天上的星辰随着太阳光的强度增加而泯灭，而在另一边厢，星辰随着太阳光的减弱而增亮。所以但丁说“这里那里，一颗颗星失去向地球照耀的力量”。
当太阳的最光辉灿烂的侍女
向前行进时,天空把一只只眼睛
先后闭起,只留下那最美丽的一只。①
这里仍是对天象的描写，只是“太阳的最光辉灿烂的侍女”是谁？好像没有明确的对象。只能想象或假定一个巨大的明亮的像月亮一样的星球围绕着太阳，问题是围绕着太阳的星辰很多，不知是哪一颗，所以只能想象有一颗是闭着的，另一颗是睁开的。
与此相同,在那使我目眩的圆点四周,
欢欣歌舞的凯旋的天使们，
似乎被他们所环抱的上帝所环抱，
指的是最中心的那个圆点，光和权力的中心，天使们围着它，他们围着上帝而上帝仿佛又环抱着他们。这里有一个词语的用法，即环抱与反环抱，粗看是彼此施爱的表现，我觉得实际上也有语言上处理的需要，即语言环抱语言。此种语言的诞生，一方面可以看作是思想的力量，另一方面也是使用简洁、有力道的语言的见证。
附：
第三十歌•天上的蔷薇
在离开我们大约六千里路的东方，
第六个时辰正在发光,这个世界
把阴影仿佛向放平的睡榻倾斜，
那时,在我们头上面深邃的穹苍，
开始变化,只见这里那里
一颗颗星失去向地球照耀的力量;
当太阳的最光辉灿烂的侍女
向前行进时,天空把一只只眼睛
先后闭起,只留下那最美丽的一只。①
与此相同,在那使我目眩的圆点四周,
欢欣歌舞的凯旋的天使们，
似乎被他们所环抱的上帝所环抱，
一点一点在我的眼前熄灭了;
①在我们是黎明，我们之东六千里的地方是正午，而地球为太阳所投射的影子与我们的地平线所在的地方一样高的时候,群星一个接着一个隐去。
二〇一
有时还蛮怀念年轻时（20岁—30岁）的自己，那时不听流行音乐，不看电视，不看报纸，不跟不喜欢的人喝酒，憎恨通俗刊物，不相信（他们的）历史，手里拿着但丁、波得莱尔等人的书，即便再穷，在心里也是坚决地抵制恶俗的东西的。可现在呢，完全反过来了，什么都接受了，见怪不怪了。不再听贝多芬的钢琴曲，也会打开电视，也会看报纸，不喜欢的人在场也不再发声，通俗刊物上的文章和作者也能理解他们，他们的历史虽然不真但谁的历史又是真实的呢？莫非这就是堕落？这就是同流合污？就像某个作家说的我让自己变成了自己不喜欢的人。但丁的说法是要爱这世上的所有事物，既要看它的正面，也要爱它的反面。世上的堕落的事、堕落的人，更要去宽恕他们。要在他们的这堕落中发现他们正面的力量（或本质）。比如，他们通俗和堕落，其本质是要享受肉质的快乐，是因为很多人或大部分人已经沉弱于这样的快乐。全人类已经沦丧于这样的名利场。虽然内心仍呼唤崇高，但行动上仍然是错位的。人们沉醉于这样的欲海中再也没有机会洗尽。就像但丁说的，当人类聚集并杂居，人性的缺点完全暴露出来并不断放大，人类已经没有回头路。除了谴责和抱怨（有时是揭露），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我的沦丧过程，也像人类的沦丧过程。
读诗：
一点一点在我的眼前熄灭了;
因此我的茫然不见和我的热爱，
逼使我回过眼来凝望俾德丽采。
一点一点熄灭是指东半球的太阳光吗？有点像。就是说但丁眼前的星球渐渐变暗，他的茫然又热爱的心又使得他去看俾德丽采。此处的茫然又热爱，我觉得是指对眼前的这颗星球。俾德丽采是但丁写作迟疑时的救星，必要时他就会将她请出来。
假使把在这以前一切有关她的话
收集起来,压缩为一番赞美，
它仍然太轻微,不合乎现在的目的。
但丁说，不论如何赞美俾德丽采，都不为过，都太轻微了。不能达到他所想达到的赞美。尽管他之前赞美过很多次，有过众多赞美她的语言，即使将它们收集起来，仍然太少。
我所看到的美超出一切尺度，
不但我们不能估量，而且我确信
只有造它的上帝才能完全欣赏。
是指天堂的盛况，这里的一切太壮观、太美了。超出一切尺度，但丁无法欣赏其全部，恐怕只有造它的上帝才能欣赏完。
在这关头我全然无能为力:
没有一个喜剧诗人或悲剧诗人，
曾这样被他主题的冲击力压倒。
在美面前但丁无能为力。“没有一个喜剧诗人或悲剧诗人，/曾这样被他主题的冲击力压倒”，是指不论喜剧诗人或悲剧诗人，都会被这样的美压倒。但丁将这部诗集命名为《喜剧》，因此此处提到的喜剧诗人有可能是指他自己。
因为就像颤抖得最厉害的眼睛
凝视着太阳一样,回忆那
美丽的微笑,会使记忆本身消失。
看久了会两眼空荡，忘乎所以？仍是赞美俾德丽采。
从我在这人间第一次看见她的那天
直到这次相见,我一直以我的歌曲
紧紧追随她美丽的容颜,从不间断;
在人间时，俾德丽采尚是姑娘时，但丁就被迷倒。这次在天堂相见并引路，大量地替但丁解答疑难问题，俾德丽采作为先知般引领但丁的诗篇，但丁无限地折服，从未间断。
但现在我的追踪必需中止了，
不能再在诗歌中紧随她的美丽，
因一切艺术家总有技穷的一天。
但丁交代不再写她了，要跟这个人物告别？我想是。“因一切艺术家总有技穷的一天”，这句话自谦又可爱。
我就这样把她留给比我的号角
更为洪亮的声音去颂扬，
因为我正要把这艰巨的题材结束
宁肯留给别人去歌颂？但丁的语境都叙述出来的，前面说过，但丁很多时候是以叙述代替词语，其叙述中的逻辑，是隐含诗的特性所在。感觉但丁要将诗篇结束了。后面还有三歌，看来但丁是提前给我们打招呼。
她用谨慎的导者的口吻和姿态，
又开始说道:“我们已从最大的
天体出来,踏进纯粹光明的天,
意思是他们已经将所有的天堂逛完了？已经从最大的天体出来，来到了最纯粹最光明的地方，这里的天将是最终的目的地。
附：
因此我的茫然不见和我的热爱，
逼使我回过眼来凝望俾德丽采。
假使把在这以前一切有关她的话
收集起来,压缩为一番赞美，
它仍然太轻微,不合乎现在的目的。
我所看到的美超出一切尺度，
不但我们不能估量，而且我确信
只有造它的上帝才能完全欣赏。
在这关头我全然无能为力:
没有一个喜剧诗人或悲剧诗人，
曾这样被他主题的冲击力压倒。
因为就像颤抖得最厉害的眼睛
凝视着太阳一样,回忆那
美丽的微笑,会使记忆本身消失。
从我在这人间第一次看见她的那天
直到这次相见,我一直以我的歌曲
紧紧追随她美丽的容颜,从不间断;
但现在我的追踪必需中止了，
不能再在诗歌中紧随她的美丽，
因一切艺术家总有技穷的一天。
我就这样把她留给比我的号角
更为洪亮的声音去颂扬，
因为我正要把这艰巨的题材结束
她用谨慎的导者的口吻和姿态，
又开始说道:“我们已从最大的
天体出来,踏进纯粹光明的天,
二〇二
还没有看到但丁谈论命运。命运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但丁开始研究它，定会较清晰地给出答案。我倒觉得，如果要谈论命运，必要谈论生命，毕竟，命运是附着生命而存在的。生命嘛，坚硬物质与虚空物质的中间体，感觉是这两者中间的过渡物、粘合体，既像是一种意外物，又像是一种观念体。现在人觉得自己是观念体，自己是自己的意念的产生物。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自己的意念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人是不存在的，所以，从这个角度上，人是非常的生命体。进一步说，人作为生命，是一个派遣物。至于哪里的派遣物，谁的派遣物，现在还没有弄清楚。然而，人作为介乎两种神秘物之的（事物），似乎是说得通的，那么，生命将是一种虚构体。
如果假装生命是一种虚构体，那么人的出生、成长和死亡，是说得通的，人出生、成长和死亡作为一种规律，也将是必然。既然诞生和死亡都是规律，又有什么害怕的呢？问题出在人会思考。人不但会思索周边的环境，也会思索他人的命运，因为人期间对自己的生命产生了永生的期望。不仅会思索他人的命运，也会思索自己的命运。就是因为会思索自己的命运，所以会产生对自己的生命体的疑惑，这种对疑惑的追问产生了对命运的追问。如果但丁来追查命运的出处，会这样吗？
其实谈到命运，还有宿命论的因素，还有对自己生命抗争的因素，即环境决定论，当人争脱命运，那么他又沉溺到另一种命运中，这所谓的另一咱命运，其实仍是你自己的命运，所以，命运是个既挣脱又沉溺的过程，或者是你没法挣脱。如果让但丁讨论命运，他会这么谈吗？
那是充满着爱的理智的光明，
那是充满着欢喜的真善之爱，
那是超越了一切甜蜜的欢喜。①
但丁和俾德丽采进入了高最天，天堂的中心，那里爱和光明交织，那里爱和光明难分彼此，至于爱是怎么形成的，我记得但丁讨论过，大概是由信心、希望、善，递进建立起来的，而信心的来源又是上帝赐予的。在最高天里，欢乐和善交织，并且超越了一切甜蜜。
你在这里将看到天堂的一队
和另一队战士,那一队的形貌
就是你要在末日审判时看到的。”②
我觉得这里略清晰地交代，稍稍具体一下，不然人们对天堂的印象太模糊，对天堂的状况不了解。就像长焦镜头中的对焦过程。当然但丁举的例子是这两队中有一队是被救赎者,另一队是天使。“末日审判”是指在地狱中审判无法救赎者的事。
好像一支突如其来的闪电
把视觉的能力完全剥夺,使眼睛
甚至无法看见最为清晰的物件;
是说那两队的形象过于耀眼，使得但丁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应该是。
这样在我四周发出一片晶莹的光，
把我紧紧裹在它白热的网里，
因此我什么东西都无法看到。
那两队人马发出晶莹的光，形成一张光网，但丁被裹住，什么也看不见。这三行是对上三行的复写，复调般的书写，也可以说是进一步思考或从另一个角度的重新书写。
“那使天空静止不动的爱，
永远发出这样的光来迎接，
使那烛炬也能发出适当的火焰。”③
俾德丽采说那光焰是爱发出来的，它发出这样的光是为了迎接烛火发出的光，意思是烛火也能发出这样的光。从语法上看，这里又出现了语言的回形针的结构，那光在三个个地方穿插再穿插，即爱发光—发光是为迎接烛火的光—烛光的光又可能是爱的光。
一等到这几句简短扼要的话
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立刻感到
身内升起一种以前没有的力量;
我觉得这是但丁做自我升华，因为是俾德丽采说的话。虽然那也是真理般的话。
使我具有以前没有的眼力，
因此我自己的眼睛发出的光辉，
能抵挡任何没有浊质的光辉。
爱传递爱，因为但丁接受了爱，所以他的眼界无边，眼力变得无穷大，可以看穿世间的一切，不间断地。但丁说他的眼睛也发出光辉，这光辉能抵挡其他任何一种光辉。意思是但丁已受到感化，因为接受了爱，所以他的爱的能量也无限。他的眼睛放出光辉是因为他的爱放出光辉。
附：
那是充满着爱的理智的光明，
那是充满着欢喜的真善之爱，
那是超越了一切甜蜜的欢喜。①
你在这里将看到天堂的一队
和另一队战士,那一队的形貌
就是你要在末日审判时看到的。”②
好像一支突如其来的闪电
把视觉的能力完全剥夺,使眼睛
甚至无法看见最为清晰的物件;
这样在我四周发出一片晶莹的光，
把我紧紧裹在它白热的网里，
因此我什么东西都无法看到。
“那使天空静止不动的爱，
永远发出这样的光来迎接，
使那烛炬也能发出适当的火焰。”③
一等到这几句简短扼要的话
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立刻感到
身内升起一种以前没有的力量;
使我具有以前没有的眼力，
因此我自己的眼睛发出的光辉，
能抵挡任何没有浊质的光辉。
于是我看到了一股光明，那形状
①他们从最后的物质的天体，从理智准备的最后阶段出来，而进入真正的天堂,光、爱和欢喜的最高天。
②一队是被救赎者,另一队是天使。前者仿佛又披上了肉体。
③这样使精灵能受到自己的幸福的光。
二〇三
怎么看到许多人谈《神曲》的文章有胡言乱语的感觉？并不是说他没有将《神曲》读完、读得不透，而是觉得他谈的观点、所组织的文字，或者他写文章连缀的那个点，完全有牵强附会的感觉。今天就在《作家通讯》上读到一篇谈但丁《神曲》的文章，好像还是从某专业刊物转载过来的，其作者所谈论的关于《神曲》的内容，怎么没有一项是我所关心的？他所谈论的，完全是论文选材法理出来的线索，跟但丁所关心的、所要表达的几乎没什么关系。个人觉得也没什么见解，或者他所谈论的《神曲》的体貌并不是我读到的《神曲》的样子。是对方的理解力有问题，还是他读书偷懒了？不得而知。能看见的仍是对人物关系和对事件时间关系的考证，是否有谬误对错且不说，就他所谈论的但丁会关心吗？但丁写这部作品传达的意义和思想为什么不去深究一下？为什么不直接说出但丁写了什么？作者说但丁写的九重天每一重天都象征着人性的成长状态，既然如此，那但丁为什么费尽心力以《圣经》为基础写这部书？直接写一部哲学著作不就得了？为什么要隐喻但丁？我觉得有些人是为写而写。当然，也不是一无是处，作者谈但丁的语言句型时同我想到的一样，即他也分析了但丁的U型语言结构，这一点是这篇文章的亮点。
于是我看到了一股光明，那形状
像一条河流,在给奇妙的春天染得
五彩缤纷的两岸之间,闪出金光。
在最高天看到有一股光明像河流，闪着金光。“奇妙的春天”，怎么天堂上也有春天吗？还是仅仅是修辞？抑或逃不脱诗人是人间的一分子的宿命？不过我想，但丁是想将这天堂上的炉火般的光明、轧钢厂般的光明形容好，出于对语言的需要。另外，这剑销般的造法也值得学习。即造这句像抽出宝剑的过程，先交代剑柄，然后宝剑慢慢抽出，待快要抽出时突然收回，最后完成了这个句子。
从这河流里射出闪烁的火花,
纷纷的向四面八方跌落在花朵中间，
如同一颗颗红宝石镶嵌在黄金里面。
我觉得这里处理法仍体现但丁深入事物内部的能力，即他所谈论的事除了一个表面义，必将还有一个精神义以及奥义，奥义可理解为规律或真理。如果上三写的那股光明是表面义的话，那么这三行写的是精神义，其实说精神义也不准确，它就是深入上面那件事的细节，或者是新开拓出来的细节，我们要有开拓细节的能力。就诗的意境来说，有火树银花的意思，更有《春江花月夜》“月照花林皆似霰”的意境。
于是仿佛被花香熏得醉了，
那些火花又纷纷投进那奇妙的漩涡，
一个投进,另一个又飞出。
花千树？这里用奥义来形容不恰切吧？应是深入的实写、具写，高精度的描写。
“你那崇高的愿望使你燃烧
迫使你多知道你看到的事物，
这个愿望愈是强烈,愈使我喜欢。
俾德丽采又开口了。说看见但丁好奇于、惊奇于这样的场景，她更加高兴，俾德丽采说是因为但丁有这样的愿望，所以想了解眼前发生的事，愿望是驱使一个人主动探寻外界的根源。如果一个人没有好奇心、没有愿望，那么很多事物他都不会了解，别说那事物的本质了。
但你必须先喝了这里的水，
你心中的巨大干渴才能消除。”
我的心目中的太阳这样向我说话;
这里的水应是光明之水，是隐喻。喝了这光明之水才能解渴，是这意思吗？“我的心目中的太阳”即俾德丽采。
然后又说道:“这条光的河流,
这些跃进跃出的黄玉,这碧草的欢颜,
都不过是其实体的朦胧的影子。
感觉俾德丽采又将她要说出这条真下虚化了，正是这种使其形象的弱化，促使语义产生更大的回转，诗的张力也更夸张了。意思是这光的河流还不是她要表达的事物（真理）的主体，还只是一个朦胧的影子。我们有这思考能力吗？
这些事物本身并不难于领会;
那缺点是在你的那方面，
你的眼力还及不到这样的高度。”
那事物本身不能理解，问题出在我们自己，是我们的眼力、思考方式和思考能力的不够，才致使不能领会那样的事物。那样的事物即光明的河流。这段很精彩。
一个小孩若是醒来的时候
比惯常迟得多,他会迫不及待
把自己的脸转向母亲的乳房，
这种深入钩子般的比喻，多次见。但丁所举的例子的意思是，当孩饥饿时，他会本能地转向自己的母亲。因为母亲即港湾、即安全、即可以吃到食。
但不会像我那样迫切,我为了
使我的双眼变成更好的镜子，
我俯望那使我们更幸福的河水。
但丁说他更加迫切，比那孩子希望得到乳水更加迫切地渴望他的眼力更强大，最好变得透明的镜子，他如此深情地俯看着那光明的河。观看这河使他幸福。
附：
像一条河流,在给奇妙的春天染得
五彩缤纷的两岸之间,闪出金光。
从这河流里射出闪烁的火花,
纷纷的向四面八方跌落在花朵中间，
如同一颗颗红宝石镶嵌在黄金里面。
于是仿佛被花香熏得醉了，
那些火花又纷纷投进那奇妙的漩涡，
一个投进,另一个又飞出。
“你那崇高的愿望使你燃烧
迫使你多知道你看到的事物，
这个愿望愈是强烈,愈使我喜欢。
但你必须先喝了这里的水，
你心中的巨大干渴才能消除。”
我的心目中的太阳这样向我说话;
然后又说道:“这条光的河流,
这些跃进跃出的黄玉,这碧草的欢颜,
都不过是其实体的朦胧的影子。
这些事物本身并不难于领会;
那缺点是在你的那方面，
你的眼力还及不到这样的高度。”
一个小孩若是醒来的时候
比惯常迟得多,他会迫不及待
把自己的脸转向母亲的乳房，
但不会像我那样迫切,我为了
使我的双眼变成更好的镜子，
我俯望那使我们更幸福的河水。
二〇四
突然想，是不是要这空气中的气质？毕竟，这世界都是人活动后留下各种气质、遗迹，不仅仅是气质，还有人格，如果所书写的对象是人的话就是人格，或者说是这些人的精神力量所凝聚的一股气。那么，我们这边有什么精神力量呢？审美也行，价值判断也行。审美较好处理，价值判断很容易搞成非此即彼。换句说，我们应写我们空气中的东西，那才是周边事物提取出来或游走出来的精神，由空气中的气质，再到具体要言说的事物，再到词语，再到个人以及个人的价值观，这样就完成了一首诗。这一定很有意思。
这仅是写小诗的作法，而但丁就直接只写气质。他只写某地域众多人口所留下的并从天上高傲地能看见的东西。
等我从这河流里喝了水以后，
我的眼皮的边缘仿佛立刻
从长长的两条变成圆圆的一圈。
仿佛这是一个很私人的感受，即但丁被光明浇灌后，他出现了一些状况。是说眼皮打转、跳动？还是瞪大？
然后好像戴假面具的人们，
拉去了遮掩自己的面具，
他们的模样和先前完全不同，
是说但丁自己喝了光明后脱胎换骨吗？仿佛丢掉了面具一般，和之前和自己完全不同。
那些花朵和火花在我面前
变得比以前更为欢欣鼓舞，
我看到天国的两个朝廷出现。①
花朵和火花分别代表信徒和天使，应该是说两队精神出现在天堂，他们兴高采烈；至于两个“朝廷”，我想但丁是想区别他们是多么不同吧。
上帝的光辉啊,我凭你的光
看到了真理的国境的凯旋，
请赐给我力量说出我如何见到它!
但丁激动无比，对上帝盟誓，感谢上帝赐他光明，使得他看见了真理或甚至看见了真理，并且请上帝允许让他说出来。
在那里高处有一片光明照耀，
使造物主能被创造物清楚看到，
创造物在看到他时才感到安乐;
上帝被光明照耀，上帝造出了万物，万物因为能看见上帝在看万物而感到快乐。这个句子也是一个回旋转。我通常只考虑作为语言的价值，而不管所描述的内容为真实，我相信，如果作为信徒，肯定会认为此情景是上帝显形的情况。
这片光明远远地,远远地扩展开去，
成为一个圆形,它的圆周即使
给太阳作腰带,也会显得过于宽大。
上帝显形的形象，或在天堂的形象。他一圈圈放大，有点像UFO，因为但丁说比太阳的腰带还大。
它的全部外貌是由宗动天的顶端
反射出来的光线构成,宗动天
就从那里汲取自己的生命和潜力。
这更像外星飞船了。当然但丁要介绍的是真实的天堂运行的场景。那光明是由宗动天里的光构成？可宗动天也是从这里汲取生命和力量。
就好像一座山坡把自己的倒影
投在山边的水上，仿佛要俯望
自己满身披着的碧草和鲜花，
这个比喻我喜欢，很直观，也更好理解。说过多次，但丁总是干一些让人会心一笑的活儿。
附：
等我从这河流里喝了水以后，
我的眼皮的边缘仿佛立刻
从长长的两条变成圆圆的一圈。
然后好像戴假面具的人们，
拉去了遮掩自己的面具，
他们的模样和先前完全不同，
那些花朵和火花在我面前
变得比以前更为欢欣鼓舞，
我看到天国的两个朝廷出现。①
上帝的光辉啊,我凭你的光
看到了真理的国境的凯旋，
请赐给我力量说出我如何见到它!
在那里高处有一片光明照耀，
使造物主能被创造物清楚看到，
创造物在看到他时才感到安乐;
这片光明远远地,远远地扩展开去，
成为一个圆形,它的圆周即使
给太阳作腰带,也会显得过于宽大。
它的全部外貌是由宗动天的顶端
反射出来的光线构成,宗动天
就从那里汲取自己的生命和潜力。
就好像一座山坡把自己的倒影
投在山边的水上，仿佛要俯望
自己满身披着的碧草和鲜花，
①这些花朵和火花各自显露为圣徒和天使。
二〇五
昨天是母亲节，想写而没有写，因为朋友圈有太多关于母亲的文章和诗，不想凑热闹。母亲，的确是个伟大的话题，几乎每一个人都深切的体会，都有炽热而无法割舍的情感，不论获得爱多一些还是痛苦多一些，几乎每一个人都要可以或褒或贬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母亲，不论写作者还是非写作者。母亲，绝对跟情感联结在一起，情感几乎决定对母亲的定义。前几天，我们说诗不要太过沉溺于情感，但是对母亲，我们却是例外。母亲，除了承担家庭角色中的顽强与坚忍，还像男子一样承担着社会角色中的自强不息，且正是这社会角色中的自强不息，同时又比男人多出一面，于是对所有人，她的形象更加高大与贵气。对母亲的情感点，可能就源自这里。
我基本上平衡地来看待自己的母亲，写她的诗太多了，每年都要生产几首。但母亲的本质是什么呢？我觉得是类似但丁写的天堂中的一个天体，一个天体的中心，叫人获得动力之源，映射到人身上就是获得生命，且此后的人围绕着这个中心点运转。在此期间产生的规律或发现的真理都与母亲有关。就像儿子一年四季、一辈子围绕着母亲旋转一样，天体上产生的光、热和爱，都将是照耀母亲与惠及他人的。母亲可诞生时序，也可拆解一个天体。一个有母亲的家庭才是完整、欢乐的家庭。母亲滋生万物。
读诗：
我看到那些有幸回到天堂的人
在那片光明之上，围成一圈又一圈
射下成千上万的宝座的倒影。
指的是因各种原因上升到天堂的人，不论因宽恕进来的还是因信仰进来的，他们在上帝的那个光明的圈之外，围成一圈又一圈，并留下成千上万的影子。就整体而言，诗写到了天堂的最核心的部分，那里有上帝和基督，代表世界的宇宙的中心，同时也代表人的观念和心智的中心，也就是说，无论人在思想和科学做了什么，当一个中心已建成，意味着他有一个道德规范，更有一种价值取向，如此世界才有序运行。
假使处在那最低一级的人们，
已在自身聚集那么大的一片光辉，
那蔷薇的最外边的花瓣将有多么广大？
写的是较低等的那一级，那一级的人们可能偶然来自人间，或者是指道行较浅的那一批人，在最外面的那一层，他们在自身如蔷薇的光辉里，但丁问他们的外面是什么？是不是也广大无比？
我的眼光并没有在那阔度
和高度里面迷失了自己，
却抓住了那欢欣鼓舞的范围和性质
意思是因但丁的眼力不够而看不见，在他们的宽度和高度的广度下迷失了自己，尽管如此，但丁说，他所看见的部分，那些精灵都欢欣鼓舞是没错的。所以他说他抓住了所看见的部分的性质，这性质就是欢欣鼓舞的性质。——这里，是不是有一种提取总结本质的方法？
在那里，远和近并不能增减什么，
因为在上帝不用媒介统治的地方，
自然的法则并不能产生作用。
意思远和近都是一样的，都能被上帝所看见、所爱到？更因为上帝已不用媒介与爱人，如时间、空间、远和近，都是媒体，上帝不用媒介去爱人，所以因这些媒介所说生的规律或局限，都无法产生作用。——这么牛？我也想。
我像一个愿意说话却保持沉默的人，
被俾德丽采引进天上的黄色蔷薇,
那蔷薇正在一级一级向外扩大，
但丁说自己能讲话、有话可讲，但保持谨慎。他被俾德丽采带到黄色的精灵身边，这些精灵还在一圈圈向外扩大。
向那造成不谢的春天的太阳
吐出赞美的芳香；她然后向我说道:
“看那穿着白袍的会众是多么广大啊!
那些浅黄色的精灵向着永恒的春天般的太阳不吝溢美之词。俾德丽采说：还有那穿着白袍的精灵们，他们是多么多啊，是多么无穷啊。
看我们的城市是多么辽阔无边啊!
看我们的宝座几乎已经坐满，
如今那里只等待不多的人了。
精灵多得像出现城市一般，无边无际，在那里聚会，他们的和我们的宝座都已占满，只有少数几个精灵还未到场。——我都直译了。
在那个伟大的宝座上放着一顶皇冠
你的眼光完全被它吸引过去，
在你本人来赴这婚筵之前，
有一座大的放在中心的宝座上放着一顶皇冠，所有人的眼力被吸引过去，哪怕在你还没有出席这场盛大的聚会之前。婚筵，像婚宴般的酒宴。
那高贵的亨利的灵魂将要坐上那宝座，①
他在人间是王,意大利还没有
作好准备，他将走去把她整顿。
怎么是亨利七世的皇冠呢？他将上去整理皇冠。根据注释，我理解，亨利七世同但丁个关系较好，在生曾帮助过他，所以但丁利用写诗的特权安排他一个较好的位置。注释称亨利七世是意大利的王，国家意大利还没有作好准备，他就上前整理皇冠。
那迷住你们心窍的盲目的贪欲，
使你们都像饥饿至死，
还把自己的乳母赶走的小孩一样;
是讲皇冠使人滋生贪欲吗？但丁只是换了一个角度讲，说熠熠生辉的皇冠能叫人盲目地迷住人的心智（这是贪欲），就像如死的饥饿的样子，还像小孩赶走自己的母亲一样。
然后在那神圣事物的朝廷里
将要有那样的一个人来主宰，
他公开和秘密地拒绝和他同行。②
这里的注释有一个例子，其实我们读诗是不用那实例也行。就可理解为众多的神圣的事物中，终将有一个人来引领，这种引领无论公开和私下，都拒绝别人或别的事物同行，意思是这个人将是绝对的唯一。那么这唯一人是谁呢？我想是一个领导者。任何地方都有一个领导者，当然，此处但丁指的是亨利七世。
但上帝不容许他久留在那圣职上；
因为作为他的报应,他将被抛到
魔法师西门在那里受罚的阴间，
把阿纳耶纳的那人压到更下一层。”③
这里指的是与亨利七世作对的那教皇，即皇克雷门特五世，上帝不容许他久留在那圣职上，这个作过许多坏事的教皇将被打入地狱，并且要打入比菩尼腓斯八世还更低的一层。这里借用了“地狱篇”中的内容，菩尼腓斯八世是更糟糕的教皇。
附：
我看到那些有幸回到天堂的人
在那片光明之上，围成一圈又一圈
射下成千上万的宝座的倒影。
假使处在那最低一级的人们，
已在自身聚集那么大的一片光辉，
那蔷薇的最外边的花瓣将有多么广大？
我的眼光并没有在那阔度
和高度里面迷失了自己，
却抓住了那欢欣鼓舞的范围和性质。
在那里，远和近并不能增减什么，
因为在上帝不用媒介统治的地方，
自然的法则并不能产生作用。
我像一个愿意说话却保持沉默的人，
被俾德丽采引进天上的黄色蔷薇,
那蔷薇正在一级一级向外扩大，
向那造成不谢的春天的太阳
吐出赞美的芳香；她然后向我说道:
“看那穿着白袍的会众是多么广大啊!
看我们的城市是多么辽阔无边啊!
看我们的宝座几乎已经坐满，
如今那里只等待不多的人了。
在那个伟大的宝座上放着一顶皇冠
你的眼光完全被它吸引过去，
在你本人来赴这婚筵之前，
那高贵的亨利的灵魂将要坐上那宝座，①
他在人间是王,意大利还没有
作好准备，他将走去把她整顿。
那迷住你们心窍的盲目的贪欲，
使你们都像饥饿至死，
还把自己的乳母赶走的小孩一样;
然后在那神圣事物的朝廷里
将要有那样的一个人来主宰，
他公开和秘密地拒绝和他同行。②
但上帝不容许他久留在那圣职上；
因为作为他的报应,他将被抛到
魔法师西门在那里受罚的阴间，
把阿纳耶纳的那人压到更下一层。”③
① 指卢森堡的亨利,即亨利七世,死于一三一三年,那时但丁还在人世。
② 指教皇克雷门特五世(死于一三一四年)。亨利七世到意大利来后,克雷门特曾和他合作了一个短时期,以后即感于他的势力的扩张而秘密反对他。
③克雷门特于一三〇五年被选为教皇,而死于一三一四年。但丁把克雷门特置于地狱的第八圈第三断层里。“阿纳耶纳的那人”指教皇菩尼腓斯八世,他死于一三〇三年,先于克雷门特。参阅《地狱篇》第十九歌。
二〇六
你读过那本辉煌灿烂的书吗？我知道那本辉煌灿烂书的内容吗？如果请你重新书写那本书里的内容，你知道如何书写吗？那是本十四世纪的关于智慧的书，一部被遗落的书，我们并不是没有这样的智慧，而是因为我们的文化已经断层，我们不记得我们的祖先做过什么。
现在请你重新书写，这也是一部关于历史、文化、政治、经济、天文、地理、风水、算术、手艺、生活、风俗和日常的书，你该从何处动手？听说，有了这部书之后全世界的文化都丰腴发达起来，全世界以其为师，不论模仿和借鉴，都使得全世界的文化都辉煌灿烂起来，成为人类文明的共同成果。
我们读诗：
基督用自己的鲜血使之成为
他的新娘的那支神圣的军队，
像一朵白蔷薇般呈现在我眼前；①
基督作为受难者的形象，曾救赎许多灵魂，所以这里称基督的血救了许多的灵魂。“他的新娘”，被救赎的灵魂。被救赎的灵魂组成一个强大的军队，像一朵白蔷薇出现在但丁的眼前，即但丁看见了他们。这里说的仍是在最高天的事。
但那另一队在飞翔的时候，
看到爱他们的上帝，歌颂他的荣耀，
歌颂把他们造成那样的至善；
另一队是指天使的那一队。天使们都看到了他们如其所愿了看见了上帝，但丁厉害之处在于，一支庞大的队伍，在我们处理时会觉得难以把握，但要但丁这里，一句“爱他们”，就解决了。也就是说，你这里人再多，也是上帝爱的对象，上帝爱着就包含了全部。并且强调，因为有上帝的爱和赞美，在上帝的爱和赞美之下，他们更加善良了，或者他们获取了善的根本。
像一大群忙忙碌碌的蜜蜂，
一会儿飞入花丛，一会儿
飞回它们辛勤酿蜜的处所，
精灵们在最高天自由飞行，漫天飞舞，比喻虽然朴素却是恰当的，一派祥和气氛。
他们永远停落在那朵由许多叶瓣
衬托的巨花上，又从那里升到
他们的爱不断驻留的地方。②
他们的脸都像熊熊的火焰，
感觉这四行都是造气氛的，同时也是体现但丁的描写能力的地方。前天我在朋友圈中说，诗人应该有像小说家一样的自由而高的描写能力，必要时一呼即出，而不是等到需要时憋屈而笨拙地行文。当时还没有想到但丁，如今但丁在此就表现出了扎实丰富的描写能力。所以描写能力，在什么时候都不过时，那是一种专业素质。实际上，我们很多诗人专业素质都不过关。
附：
第三十一歌•俾德丽采派遣圣伯纳特到但丁那里
基督用自己的鲜血使之成为
他的新娘的那支神圣的军队，
像一朵白蔷薇般呈现在我眼前；①
但那另一队在飞翔的时候，
看到爱他们的上帝，歌颂他的荣耀，
歌颂把他们造成那样的至善；
像一大群忙忙碌碌的蜜蜂，
一会儿飞入花丛，一会儿
飞回它们辛勤酿蜜的处所，
他们永远停落在那朵由许多叶瓣
衬托的巨花上，又从那里升到
他们的爱不断驻留的地方。②
他们的脸都像熊熊的火焰，
①由基督的血救赎的蒙庥者的灵魂。
②这些天使像蜜蜂一般，在蒙庥的灵魂和天堂之间来回飞翔。
二〇七
不知为什么，读但丁写的天堂，我并没有向往之心，可能在信徒看来那里美好而祥瑞，神圣而不可侵犯，然则在我看来，那里只是诗国的想象。因为我知道它并不能解决什么，唯一解决的是借此回答了我们对我们，以及对我们的世界的一些疑问。并澄清了人类的一些基本特性，将人类的真实面目映照出来了，虽然这特性并不是唯一的特性，这映照并不是唯一的映照。
但丁写的天堂，更像是一次在诗国的旅行，一次人类的大胆想象，它解决了诗的问题，并没有真正解决人类的终极问题，尽管它假装像解决了一样。我的意思是，如果是诗国旅行，还可能有第二次、第三次，当然，那不一定是去天堂，去其他地方也行，总之是去人们心灵中向往的地方，是去抵达人性或人类人性关心的地方。所以，写作也像一场关于人类心理学上的揭秘与探险，需要人类自己揭秘自己。
他们的翅膀都像黄金一般，
而其余部分，甚至比白雪还要白。①
明明就是描写一个精灵的形象，怎么这三种颜色就有不同的寓意呢？我想这就是但丁的诗诗意复杂而丰富的一面。我是说，我们写下的句子为什么就没有或不可有这么多丰富性呢？红、黄、白象征仁爱、知识和纯洁，下次我们也在注释中这样添加，不知会不会被人骂？
等到他们停落在那花朵中间，
他们一级一级地奉上了他们
在扇动羽毛时所获得的安宁与热爱，
是讲那些精灵停泊在大花朵上，有一份自在的安宁与热爱。只是但丁用他的魔力语言绕一个弯后再回来。
这么一大群飞翔的天使，
隔在那朵巨花和上帝之间，
并不妨碍那视力，也不减少那光辉，
精灵们在天堂上，在上帝与富丽的花朵之间，自在而熠熠生辉。此处写出了视觉空间，视觉空间是叙述中常出现的奇丽效果。
因为那神圣的光明依照它应得的分量，
大量地渗透了整个宇宙，
任何东西都没有力量把它阻止。
又是拓写，在可能已以表达充分的基础上。但丁总能在现有的句子上发现可能附着的意义，就一个天使的另一个翅膀，当写到一只翅膀覆盖过来，必然另一只翅膀也会覆盖过来，这三行与上三行就有这种艺术效果。
这个安泰和欢乐的国境，
里面聚集着古代和近代的人民，
他们把眼光和热爱集中于一个目标。
赞美天堂是安泰和欢乐的国度，那里有许多古人和现代的人民，他们的梦想都是来到天堂。
三重的光明啊，你合成一颗星，
照耀他们的颜容使他们欢喜，
愿你俯望一下我们人间的风雨！②
三重的光明是指那个种颜色，即仁爱、知识和纯洁，它们合成一颗星，因为被照耀所以欢喜。“愿你俯望一下我们人间的风雨”，注释中说是天堂是安泰和欢乐的景象，人间是狂风和暴雨的景象。
若是在拉泰朗宫超过人间繁华的时代，③
野蛮的人们从那大熊星带着她
喜爱的儿子小熊星一起运行，
为何转到神话中来呢？前面都是对天堂盛况的交代，突然转到一个具体一个人或一件事，这是出于什么考虑呢？我们写诗会这样处理吗？并且这个细节是但丁在和时代的一个宫殿，它的代表性在哪里？代表性就是但丁的特权，因为他只知道或只认识那座宫殿。他用那个宫殿暗示天堂的华丽。
一起照耀人间的北方来到罗马，
看到了罗马和那里的宏伟建筑，
个个都会惊讶得目瞪口呆；
是说罗马看见了罗马吗？当罗马看见自己的宏伟和富丽，自己都被自己惊呆了。仿佛这句可以不断洐生，如当狐狸看见狐狸，它被自己的美貌惊呆了。我觉得这是一个视角转换的描述，也是一种技巧，但丁用得娴熟而精准。
附：
他们的翅膀都像黄金一般，
而其余部分，甚至比白雪还要白。①
等到他们停落在那花朵中间，
他们一级一级地奉上了他们
在扇动羽毛时所获得的安宁与热爱，
这么一大群飞翔的天使，
隔在那朵巨花和上帝之间，
并不妨碍那视力，也不减少那光辉，
因为那神圣的光明依照它应得的分量，
大量地渗透了整个宇宙，
任何东西都没有力量把它阻止。
这个安泰和欢乐的国境，
里面聚集着古代和近代的人民，
他们把眼光和热爱集中于一个目标。
三重的光明啊，你合成一颗星，
照耀他们的颜容使他们欢喜，
愿你俯望一下我们人间的风雨！②
若是在拉泰朗宫超过人间繁华的时代，③
野蛮的人们从那大熊星带着她
喜爱的儿子小熊星一起运行，
一起照耀人间的北方来到罗马，
看到了罗马和那里的宏伟建筑，
个个都会惊讶得目瞪口呆；
①这三种颜色象征仁爱、知识和纯洁。
②在天堂是安泰和欢乐，在人间是狂风和暴雨。
③在但丁的时，拉泰朗宫是教皇的宫殿，这里指罗马一般而言。
二〇八
对语言的认识我仍然不够深入，虽然我知道有诸方面，也看过他人津津乐道的谈论，但是由于我自己不能自如使用，知道和运用是两回事，所以我觉得我还没有真正地了解语、控制语言，更无从谈起创造、发明语言。我至少在谈起一些事时会用到一些词，就像此刻一样，但这些都是陈述性的、缺乏诗性和理想的语言，未谈到本真的语言，不论事物的本真还是词语的本真。词语的本真绝非联想，也不是零度思维下的脑意识。本真的语言应是自然物之间流动的密码，就像植物的筋。每时每刻、四极八荒，每一个事物都有自己的筋。找到它的筋或心脏，找到它的大脑意识也可以。我觉得如果从事物的角度，还好理解一些，若是从语言本身而言，文字的特性以及文字本身赋予的文化价值而言，会更难分辨，尤其是更难分辨除文字的特性以及文字本身赋予的文化价值以外的语言的内生逻辑。语言的内生逻辑，诗意产生，诗性奔突，然后反过来匍匐周边的事物。当语言的内生逻辑反过来找寻周边的世界，你会体会到语言不一样的魅力。我是说，我还未达到如此自由处理语言的能力。我还停留在观物、想象、找寻语言以及抹一点自己的感受的阶段。如果先有语言，再来观物呢？
那么我呢，我从人来到神，
从暂时来到永恒，从佛罗伦萨来到
住着公正和清醒的人民的境界，
但丁开始了自省，反观自己。他说他从人到神，从暂时来到永恒，从佛罗伦萨来到天堂，看到了与人间不一样的景象，这里有人们向往的自由和公正，有人们向往的境界。总之，人们都得在糟糕的人世，所以所有人都向往异界。
我心中必然充满着怎样的惊异啊！
诚然，我又是惊叹又是欢喜
我只能充耳不闻和哑然无言。
但丁对自己的惊喜哑然无语。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反思的态度？但丁始终作为一个清醒者在提醒我们，无论多么辉煌，多么幸运，都要对自己的贪婪和狂喜保持警惕。
好像一位朝山进香的人瞻仰着
他许愿的神庙，感到欣喜万分，
迫不及待要回去讲述他看到的情景，
这个比喻是不是有点小？框不住。因为进天堂是一个朝拜一个更大的神，不过写诗就是这样，需要一个比喻来说清楚所做的事。
我也这样，横越过那熊熊的火光，
用我的眼光沿着那些次层看去，
时而向上，时而向下，时而环绕。
从技巧上来说，前面写了各精灵翻飞，这回该轮到写自己了。所以，但丁时而向上，时而向下，时而环绕。不过但丁用了“用我的眼光沿着那些次层看去”，使诗句更为充盈。
我看到令人生出仁爱的脸容，
饰着上帝的光辉和自己的笑颜，
也看到具有一切妙相的姿态。
是说每个精灵都挂着仁爱吧？或者都有仁爱之心吧？他们的脸上都挂着上帝的光辉和自己的笑容。又好像是说每人精灵都很善良，有仁爱之心。
天堂的总的形状已毫无遗漏地
映人了我的眼帘，我的眼光
不曾有一次停留在局部上面；
但丁看到了整个天堂的形状，得出了它的大小，他总是没法停留在局部。意思是广袤无边的天堂都无法看完，哪有时间停留在局部？天堂之大、之广，无人能想象。此情景诸多画师再现过此场景，但丁只用三行便完成。
我怀着重新燃烧起来的欲望，
回身向我的夫人，询问她
在我心中悬而未决的疑问。
但丁再次请教他的夫人，“请教”其实是表现技巧，因为诗最后总是通过但丁来完成的。让他夫人来回答，实际上是但丁有道要传播给大家。
我想问的是这一位，回答我的
却是另一位；我原想看到，
我却看到一位圣徒般装束的长者。①
是争相回答还是产生了幻觉？前半句似乎是争相回答，反半句却是产生幻象的意思。因为但丁看到有一位女神，他以为是俾德丽采，实际上却是披着长袍的圣伯纳特。可能是指神圣的人都有相似的气质，或者天上的神仙太多，都想迫不及待地回答但丁的疑难问题。
附：
那么我呢，我从人来到神，
从暂时来到永恒，从佛罗伦萨来到
住着公正和清醒的人民的境界，
我心中必然充满着怎样的惊异啊！
诚然，我又是惊叹又是欢喜
我只能充耳不闻和哑然无言。
好像一位朝山进香的人瞻仰着
他许愿的神庙，感到欣喜万分，
迫不及待要回去讲述他看到的情景，
我也这样，横越过那熊熊的火光，
用我的眼光沿着那些次层看去，
时而向上，时而向下，时而环绕。
我看到令人生出仁爱的脸容，
饰着上帝的光辉和自己的笑颜，
也看到具有一切妙相的姿态。
天堂的总的形状已毫无遗漏地
映人了我的眼帘，我的眼光
不曾有一次停留在局部上面；
我怀着重新燃烧起来的欲望，
回身向我的夫人，询问她
在我心中悬而未决的疑问。
我想问的是这一位，回答我的
却是另一位；我原想看到俾德丽采，
我却看到一位圣徒般装束的长者。①
①圣伯纳特(一〇九一至一一五三)是十二世纪著名的牧师。他的著作《思考论》曾给与但丁很多影响。
二〇九
语言不是指所陈述的事情的话意，而是词语与词语之间相互交融、相互吸引或相互错位所产生的空间诗性，是那种语言的诗性的指引让人觉得产生叙述之妙、叙述之美。这种具有叙述魅力的东西，或最小单位发生的诗性效益，方可称为语言。否则，只是词语。词语可以学来、背诵、可以在词典中查找，也可以找到相对应的事物。而语言，不。语言是具有个体经验以及具击发状态的神秘性，虽然也陈述了事物，描绘了场景，但更多的是发现了自身的逻辑，即不同词语之间因间断或若即若离，所产生的牵扯、暗示，那暗示有时又是偏离的、不精确的，又因为这种偏离、不精确反而诠释了事物间的神秘联系。不仅仅是事物间，还有人与事物间、人与词语间、人与心灵间，大概这种东西，方可称为语言。
我掌握了语言吗？没有。或没有很好地掌握。语言不需要想象力，而需要经验，思想。
他的眼睛和脸颊都流露出
仁慈的喜悦，姿态也是那么和善，
那神情和一位温存的父亲十分相称。
公平地说，但丁所用的语言都是因为描述具体事物而产生的诗性语言，他是有一个具体对象的。但是因为他所描述的对象本身就是由想象力来完成的东西，因此从一开始，哪怕只是使用了词语，那他也先人一步地具有诗性特征。如此完成的语言，怎可不称为语言呢？
圣伯纳特他的眼睛和脸颊都流露出仁慈，神情也十分友善，就像一位父亲。因为圣伯纳特本身就是天使之一，如今他代替俾德丽采来指引但丁，你想这样的情景，即使是最普通的词语，那也立即会化身为语言。这是词语变语言的特例。
我突然之间叫道:“她到哪里去了？”
他就说道:“为了把你的愿望带到
它的目的地去，俾德丽采把我召来；
在最高天，俾德丽采突然走了，但丁呼叫起来，而圣伯纳特说是为了实现但丁的愿望她走了，她请自己来引导但丁。
若是你抬头望那从最高一级
以下的第三圈，你将再看到她，
她在那因她的功绩被派给她的宝座上。”
圣伯纳特请但丁看最高一级的第三圈，俾德丽采就在那里，但丁看见她了，她已坐上自己的宝座。应该是写她登仙了，各天使都已就位，唯一给但丁引路的俾德丽采没有坐上神仙位，所以但丁该交代俾德丽采的宝座了。这是写她离开的动因。
我不作回答就举起我的眼来，
看到了她，她把那永恒的光线
反射出来，形成一个光圈。
但丁看见俾德丽采被一个永恒的光圈覆盖，那光芒熠熠生辉，相互反射，还形成一个光晕。俾德丽采作为神圣天使，自然位阶不低。
假如一个人被投入海底，他的眼光
离开那隐雷在隆隆作响的最高空
也没有我的眼光离开俾德丽采
读到这个比喻，我想笑，只能就是表现了但丁的痴情。至于用法，这是但丁轻车熟路的操作。但丁说即使打雷，也不能中断他看俾德丽采的眼光。
那样遥远，但这距离对我不起影响，
因她的形象直接照耀着我，
我和她中间不隔着任何媒介。
这三行算多余吗？其意思我前面说了，即使距离那么远，俾德丽采的光芒也直接照耀他，这显然是抒情性的语言，是由想象来完成的，不是真实的场景。但我们尊重。
“夫人啊，我的希望在你那里获得鼓舞，
你为了使我得救，不惜惠然下降，
在地狱里留下你的神圣的脚迹；
我觉得这里是以抒情的笔调怀念。怀念俾德丽采带着他游三界的事，包括曾带他去地狱这件事。
凭了你的力量，也凭了你的美德，
在我所看到的一切事物里，
我认出了上帝的恩典和全能。
怀念俾德丽采带着他上天堂的事，让他看到了上帝以及上帝的全能与恩典。并且是在俾德丽采的权力范围内，走尽了一切道路，用尽了一切方法。指的是何其艰苦，同时又何其智慧。
附：
他的眼睛和脸颊都流露出
仁慈的喜悦，姿态也是那么和善，
那神情和一位温存的父亲十分相称。
我突然之间叫道:“她到哪里去了？”
他就说道:“为了把你的愿望带到
它的目的地去，俾德丽采把我召来；
若是你抬头望那从最高一级
以下的第三圈，你将再看到她，
她在那因她的功绩被派给她的宝座上。”
我不作回答就举起我的眼来，
看到了她，她把那永恒的光线
反射出来，形成一个光圈。
假如一个人被投入海底，他的眼光
离开那隐雷在隆隆作响的最高空
也没有我的眼光离开俾德丽采
那样遥远，但这距离对我不起影响，
因她的形象直接照耀着我，
我和她中间不隔着任何媒介。
“夫人啊，我的希望在你那里获得鼓舞，
你为了使我得救，不惜惠然下降，
在地狱里留下你的神圣的脚迹；
凭了你的力量，也凭了你的美德，
在我所看到的一切事物里，
我认出了上帝的恩典和全能。
你在你的权力范围以内，
走尽了一切道路 用尽了一切方法
二一〇
关于人性何时被污染，的确是可以深入探讨的问题。但丁说是人类进入集居时代，尤其是有外族迁入时被污染的，而孔子说是在东周春秋时代，这是东西两个文明对人类人性被污染不同时间的划分。乍一看，我是同意他们的观点的，但深入思考后又对他们的说法表示怀疑，至少，他们对早先的时代有想象的成分，他二人并不在场，实际上，可能在但丁说的在集居以前，在孔子羡慕的周公时代，那时人们的人性可能已经有了变异，或者，如果要探讨人性的变异可能的着重点不是时间线，而是人的性情和心灵的变化，这是一个无法返古的心理学上的问题，而不是时间线的历史书。
尤其，在普遍认为人性完全沦丧的大背景下，在如今的艺术作品都在揭露、谴责人性之恶为唯一圣经的大原则下，换一句话说，在人类人性丑陋不堪或早已腐朽之的背景下，在这样一颗心灵之内，再去溯源纯净的心灵，这何其因难？或者说，以腐朽找纯净，这能找到人性被污染的线索吗？
不知心理学家有没有兴趣做这样的比较研究。好在，我们还个横向线索，那就是婴儿的心灵，可能是纯净的。
我的体会是，人性之所以会污染（变坏），可能是因为人有智慧。因为智慧教人将这样的事那样说。智慧让人懂得了修辞。将一件视为难题事那样解决。可能是最早的解决方法，伤害了人性。我觉得智慧比欲望还早一个阶级，是智慧让人类的心灵开了小猜。也就是说，在处理一件事情时，至少有两种方法了。如今我们将人类的智慧视为宝贝、视为正面的东西，实际上它是有毒的，对自己是有伤害的。
我不是专家，粗糙地谈到这里。读诗：
把我从奴役状态引到了自由境界。
请保持你所赐给我的大量恩典，
让你已使之健全的我的灵魂，
从肉体中摆脱后,仍令你喜悦。”
但丁认为在人间是被奴役的。被谁奴役呢？被人间奴役，被生命奴役，被绝对的真实世界奴役。被人间奴役，我们谁都可以说是被人间奴役，并且没有反驳的对象；说被生命奴役，我们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因为我们始终被生命笼罩、被生命羁绊。被绝对的真实世界奴役，大概是指比人间还广大一点的世界，总之，是在人类认识范围内的世界。而到天堂，但丁认为是自由世界。然而，在天堂难道也不是一种羁绊吗？因为没法完全自由飞行呀。或那里早有等级，许多地方也是不可以去的。
但丁请上帝继续赐予大恩，让那因为上帝而健全的灵魂从肉体挣脱出来后能够自由飞行，因为这使你（上帝）喜悦。
我这样祷告；她离开我
虽然好像很远,却向我微笑,向我观望，
然后回过身去向那永恒的泉源。
写俾德丽采向但丁告别，即使离得很远了也在向他微笑，向他观看，然后就向着永恒的泉源飞去。永恒的泉源是哪里？天堂的中心吗？或者是万物运行的中心点，包括上帝的中心点。我觉得可能是。
那神圣的长者说道：“为了你
可以把你的行程圆满地结束——
真诚的祷告和神圣的爱催我前来，
长者为圣伯纳特。圣伯纳特说为了但丁的这趟天堂、地狱及炼狱之旅圆满地结束，他因为受到真诚和爱的催促而前来迎接但丁。
让你的眼光飞遍这座花园吧；
因为把它观望会使你的眼光
能更好地凭那神圣的光线上升。
圣伯纳特称天堂为花园，他让但丁多观看，这样会使但丁的眼力增加，眼力增加后但丁也会上升到神圣的光圈之上，即也会去往天堂最核心的部分。
我为她全身燃烧起仁爱之火的
天国的王后,将赐给我们一切恩典
因为我就是她的忠诚的伯纳特。”
伯纳特表示他是俾德丽采的忠实信徒，她赐给他仁爱和一切恩典。
或许好像一个人从克罗地亚
远道而来瞻仰我们的未罗尼卡,①
因熟悉古代的传说而未能满足，
插入这个神话是必要的吗？这是一个地面神话，与天堂的纯净世界相比，合拍吗？关于未罗尼卡，后面有解释。仿佛是说有一个人未能满足俾德丽采的恩典，他对古代神话及世界的一切事都很清楚。我猜这是但丁自拟，他假装说有人在怀疑。
在看的时候,心中却在思忖；
“我的主基督耶稣，真正的神啊，
难道这就是你以前的圣容么？”
看到了真正的神，耶稣基督，对耶稣的模样有些怀疑。但用了他人的口气来说这件事。如果按信仰来说，在天堂中看见耶稣是多么神圣而令人膜拜的事，那是纯净的心灵和脑力的被缴获，且不可怀疑。然而，就诗性来说，是理性的，即使但丁在现场也是理性的，他还以观察的眼光说，这就是我们心心念念、崇高、神圣无比的大神啊，这就是基督啊？！
附：
把我从奴役状态引到了自由境界。
请保持你所赐给我的大量恩典，
让你已使之健全的我的灵魂，
从肉体中摆脱后,仍令你喜悦。”
我这样祷告；她离开我
虽然好像很远,却向我微笑,向我观望，
然后回过身去向那永恒的泉源。
那神圣的长者说道：“为了你
可以把你的行程圆满地结束——
真诚的祷告和神圣的爱催我前来，
让你的眼光飞遍这座花园吧；
因为把它观望会使你的眼光
能更好地凭那神圣的光线上升。
我为她全身燃烧起仁爱之火的
天国的王后,将赐给我们一切恩典
因为我就是她的忠诚的伯纳特。”
或许好像一个人从克罗地亚
远道而来瞻仰我们的未罗尼卡,①
因熟悉古代的传说而未能满足，
在看的时候,心中却在思忖；
“我的主基督耶稣，真正的神啊，
难道这就是你以前的圣容么？”
①克罗地亚在现南斯拉夫北部。圣未罗尼卡在耶稣钉在十字架上时，拿一条手帕借给他擦额角，当他把这条手帕还给她时，上面已印上了他的面容。这条手帕每年在新年和复活节时在罗马展览。这里未罗尼卡就代表这条手帕。
二一一
今天想讨论一下艺术作品（艺术家）揭露和谴责人性之恶为唯一政治正确这种现象正确吗？这个观点，其实四五年前我就提出来了，但没有深入探讨。我当时的发现是，现在的作品，无论现代艺术还是后现代艺术，无论何种艺术形式，它们最善于、最永不穷尽的就是解剖人性、呼唤爱。当然，这可能跟飞速发展的现代生活有关，可能跟各种原因有关，理由也非常充分，无法反驳。但我的理解是，这会不会成为另一种艺术正确？这种艺术正确似乎跟人性的不可送性相关，或者人们群居后而因利益分配问题而发生人性裂变有关。
我的意思是，艺术作品（艺术家）仅以此表现人类，是不是找到了某种捷径？这世界应该不仅仅有人类吧，别的生物或别的样态，是不是也可以是我们关注的对象呢？我这话也充满悖论，因为这世界只有人，会阅读人类的作品，既然阅读对象是人，书写别的事物又有谁来阅读呢？又有什么意义呢？
实际上，无论书写什么，如何书写，最后诠释的仍然是人以及人与世界的关系。这可能是人的思维方式、人局限于人，这个概念决定的。我的想法是，能不能从这怀疑中找到一些根本的东西，虽然那东西已经是一种人的根本。当描述人性之恶、人性堕落以及人性中一点点小花已经成为艺术作品的基本套路，为什么没有理由怀疑我们的懒惰呢？这种艺术的懒惰，是不是也是人性的一分子？而我的这种所谓反思，没有结果的反思，是不是也是人性的一分子？且当我假装反思渴望获得一些正面评价时，是不是也是人类虚荣的时候？这种反思之虚荣是不是也是人性中的一分子？
我也像这样,凝视着那位圣徒的
熊熊发光的爱,他在这人间
曾凭着默想尝到了神圣的平安。
那位圣徒是指圣伯纳特，但丁看见他身上熊熊发光。他曾因为沉默而获上帝的青睐，上了天堂。
他开始说道:“沐受天恩的儿啊!
你若只把眼光注视这下面的底层，
那这里的欢乐生活你就无法知道;
教导但丁的意思。说但丁不能只关注底层的生活，底层即人间，也要关注天上的情况。若不关注天上，就无法知道天上的美好生活，比如眼下的天堂。
你要看那些圈环,一直到最远，
看到那坐在宝座上的王后，
整个天国都服从于她,忠诚于她。”
这个王后是谁？我不大能理解，因为但丁说整个天国都服从于她、忠诚于她。看注释，有可能说是法兰西的某个帝后。但丁觉得应该是俾德丽采，只有她才配得上这个荣誉。何况，但丁无限臣服于她，夸张一点是有可能的。
我举起我的眼睛;如同在早晨，
那地平线的东方的天空金光灿烂，
远远胜过太阳西斜的那一部分天空，
但丁看那远处，一片金光灿烂。如同东方既白中的霞光满天，比夕阳西沉时的景光好看多了。
就像这样,我抬起眼来,仿佛从山谷
登上山顶,在最远的边缘,看到
一个境界,它的光辉超过了其余的山岭。
是描写天堂远端的景象。就像但丁看到的山峦，从山谷一直往上看，山顶上最远的边缘，仿佛有另一个境界，它们都被光辉灿烂笼罩着，且这种光辉灿烂比其他地方的山峦更加灿烂。
好像在人世,我们等待腓挨顿
不善于驾驶的日车出现的地方，①
最为辉煌,而两边却逐渐暗淡;
在天堂没法举例，所以但丁还是要缩回到人间，举人间的例子。腓挨顿就是人间的例子。就像刚刚日出，日出的地方最为辉煌，其他地方却不。
那面红色王旗也像那样在中央②
光芒四射,而在左右两旁,
以同等的程度减弱它的火焰。
关于红色王旗，后面有注释，我们可以不必理会。我觉得这里但丁举的那个实例的中心，红旗象征一个中心点，意味着聚拢、招摇，他自己也说红旗光芒四射，而在红旗周围，光芒相对减弱。腓挨顿、红色王旗只是一个例子，但丁要说的是天堂的中心点。
在那中心的一点，我看到了
一千多个天使展开了翅膀在庆祝，
每个天使的光辉和艺术各不相同。
在那个中心点，一千个多天使在旋转、飞舞，而每一个天使又不各相同，他们因为不同出身或爱好不同的艺术而显得略为不同。
我在那里看到一位美丽的王后，
向他们的欢跃,向他们的歌唱微笑，
她使一切其他圣者的眼中露出喜悦。
在那里，但丁看到俾德丽采在向天使们歌唱和微笑，显得非常兴奋，与此同时，其他的天使也都非常欢喜。画面感很强！
若是我在诗的词藻上
像在诗的构思上一样的丰富，
我也不敢妄想绘出她喜悦的万一。
意思是他的诗，但丁的描绘，无法表现她的万分之一的喜悦，他的语言词藻能力不够，这是谦虚。若以但丁文笔不能描绘用俾德丽采在天堂的情景的话，谁又还能够描绘呢？
伯纳特看到了我的双眼渴切地
注视着他自己的光辉的源泉，
就把他的眼睛转向她,满怀着爱，
因此我更想再一次瞻仰王后的面容。
圣伯纳特看见但丁在看他，看他的光辉的源泉于是就去看俾德丽采，应该是说圣伯纳特和但丁的光辉的源泉都是俾德丽采，所以两人都看向俾德丽采，都充满着爱意，但丁更是想看了又看，即“因此我更想再一次瞻仰王后的面容”。
附：
我也像这样,凝视着那位圣徒的
熊熊发光的爱,他在这人间
曾凭着默想尝到了神圣的平安。
他开始说道:“沐受天恩的儿啊!
你若只把眼光注视这下面的底层，
那这里的欢乐生活你就无法知道;
你要看那些圈环,一直到最远，
看到那坐在宝座上的王后，
整个天国都服从于她,忠诚于她。”
我举起我的眼睛;如同在早晨，
那地平线的东方的天空金光灿烂，
远远胜过太阳西斜的那一部分天空，
就像这样,我抬起眼来,仿佛从山谷
登上山顶,在最远的边缘,看到
一个境界,它的光辉超过了其余的山岭。
好像在人世,我们等待腓挨顿
不善于驾驶的日车出现的地方，①
最为辉煌,而两边却逐渐暗淡;
那面红色王旗也像那样在中央②
光芒四射,而在左右两旁,
以同等的程度减弱它的火焰。
在那中心的一点，我看到了
一千多个天使展开了翅膀在庆祝，
每个天使的光辉和艺术各不相同。
我在那里看到一位美丽的王后，
向他们的欢跃,向他们的歌唱微笑，
她使一切其他圣者的眼中露出喜悦。
若是我在诗的词藻上
像在诗的构思上一样的丰富，
我也不敢妄想绘出她喜悦的万一。
伯纳特看到了我的双眼渴切地
注视着他自己的光辉的源泉，
就把他的眼睛转向她,满怀着爱，
因此我更想再一次瞻仰王后的面容。
① 就是说，太阳即将在那里升起的一点。
② 据说“红色王旗”是天使加百列给法兰西的古代王帝的,这面旗是金底子,上面是火焰。在这面旗下作战的,不会被战败。天堂里的金光不是战争的,而是和平的不可战胜的旗帜。
二一二
给人感觉是，我们的时代人性已经沦丧，且到了没法挽救的地步，人类已无药可救，人类已陷入他人给定的深渊。或许，从另一个角度，这是替人类回望自己而获得了有效观察，同时也拿准了人类的命脉，这一有效观察有将人类推入深渊而永世不得翻身之感。他们（如上帝）的意思是，只要我们还这样思维、这样观看世界，我们就没法替自己洗白。的确，就沦丧来说，我很难替自己高声争辩。
那么，我们能辨析我们沦丧到哪一步了吗？或可观察如今的沦丧有什么特征，参照系就定在中国，这一古老的文明，曾经辉煌两千年，然而，近两百年的人们的脑子不自信了，不相信自己的智慧和大脑了，不相信自己的文明了，尤其是近两百年的物质和经济生活的加持，使得多数人忘记了自己的祖先曾经的生活。不仅如此，我们的思维方式也改变了，我们的语言也改变了，我们就像被一个新的上帝指引，命门被人拿住而无法有自己独立的思维，即使反抗也只能使用他们的语言反抗，即使怀疑也只能使用他们的思维怀疑，这是多么一种可怕的现象，更是一种可怕的经历。就像最初的人类被集居，这一次全球的人类被要求过同一种生活（文明），这背后藏着的关于人性的议题，是不是有新的形态？
如果规划写一部这样的著作，结合当今的时代，是不是有点意思？
但丁写到了天堂最高、最中心的部分，给人感觉那里在召开一个圆桌会议，各路神仙均已到场，但丁仅能举出他熟悉的几位。尽管如此，那也足够富丽堂皇、高贵典雅了。
那位热恋着他幸福的源泉，
仰望着的圣者自愿地负起
导师的职务,开始说这些神圣的话:
不大敢确定这负起导师的职务的人是谁，要想将其理解为俾德丽采，如果就诗的理解来说，我觉得可以。但为了遵照考证或对其他书籍的映照，我觉得可能是我误读了一个位王后，可能是前两章读到的一位法兰西王的王后，由于但丁在自己的诗篇中并不预告谁会出场，只在诗篇中随意列出名字，所以他的诗有许多解释，有的更会出现争议和谬误。我这里就出现了疑问，这可能也是诗篇的魅力之一吧。
这位导师负起俾德丽采的角色，开始介绍天堂里的人物，他不会是圣伯纳特吧？很可能。
“由马利亚抹膏和医好的创伤，
是由那坐在她脚边的美丽夫人
弄开裂痕,加在人类的身上的。①
据说这位美丽夫人是夏娃。夏娃被马利亚医治，“弄开裂痕,加在人类的身上的”，是不是说夏娃曾给了人类一些抢伤，或者人类的抢伤，其源头都是当初夏娃不小心引起的。而这些抢伤，正在被马利亚医治。
在那第三排座位所形成的
圈环里,就像你所看到的那样
拉结同俾德丽采一起坐在她下面。
拉结和俾德丽采都坐在夏娃的下面。至于天堂的结构、座位的排序，我不知道能不能绝对弄清晰，就诗的角度看，我觉得不必完全弄清，有一个大概的方位就够了。我觉得但丁在处理这个结构或安排这些顺序时，也可能并不十分严谨。再说，天堂本就是一个谁也没有去的地方，如果有谁硬弄一个座次和顺序，那也是人为的排序。
接着是撒拉、利百加、犹滴,②
和那位新妇,为自己的罪孽悲痛时
这都是一些有名的夫人，我觉得她们是诗人能想到的、诗人熟悉的人物或诗人乐意安排上天堂的人物，就诗人来说，具体一定的随机性。感觉但丁要将诗篇收拢，将那些著名人物进行归纳，如今将他们的夫人请在一起，是还愿他们想上天堂的人情。
附：
第三十二歌•神秘的圆形剧场里的级位
那位热恋着他幸福的源泉，
仰望着的圣者自愿地负起
导师的职务,开始说这些神圣的话:
“由马利亚抹膏和医好的创伤，
是由那坐在她脚边的美丽夫人
弄开裂痕,加在人类的身上的。①
在那第三排座位所形成的
圈环里,就像你所看到的那样
拉结同俾德丽采一起坐在她下面。
接着是撒拉、利百加、犹滴,②
和那位新妇,为自己的罪孽悲痛时
②指夏娃的犯罪。
②“撒拉”:亚伯拉罕的妻子,在《彼得前书》第三章里被说为顺从丈夫的典型。“利百加”:以撒的妻子,见《创世记》第二十四章。“犹滴”:是《次经》《犹滴传》中的女主人公,她是虔敬、美丽、勇气和纯洁的理想典型。
二一三
最近，有朋友讨论中国诗坛近二十年没更换诗人，意思是如今诗坛的头面人物，仍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成名的诗坛名宿，诗坛更新换代速度很慢，几乎抑制或扼杀了两代人，他们在分析原因时，称这可能存在什么问题。如果就现象来说，我觉得他们说得对，当代诗人，尤其是晚一点的70后、80后诗人，年长的已50多岁，但他们写出的诗歌作品和贡献的诗歌观念，相比他们的前辈并没有特别突出的地方。换一句话说，这三代半诗人，都是在学习国外现代诗歌和诗歌观念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的生活经验和历史经验，以及熟稔中国古典文学的传统下写作的，他们的借鉴学习与融通只有时间上的关系，尚没有分出写作上的高下。即是说，从文本上，近二十年出现的诗人并没有写出比前辈诗人更优秀的诗歌文本，有的可能接近或持平了，但是由于仅仅是接近，出于先来后到的原则，所以也不可能获得比前辈更大的名誉。从诗歌观念上，可能也不仅仅是诗歌观念，其他艺术观念、哲学观念，近三十年也没有什么更新，自后现代义后，结构主义、解构主义，从艺术思想上，不论国外国内都没有实际的更新，所以有朋友戏称如今的写作都进入了新保守主义，这可能是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现象。因此，单方面指望国内诗歌观念的更新，是不现实的。
我想，如果没有成名的焦虑，如果从历史的视角看，二十年没有更新也是正常的，因为如果有一个大师在，他可能会把持（影响）诗坛三十年、五十年，甚至更久，最重要的还是要有经得住检验、令人信服的作品。
叫出‘怜悯我'的歌者就是她的第三代。①
你若是一级一级向下望去，
就可以看到她们，只要你听着我
把那蔷薇向下一瓣瓣说出名字；
天使蔷薇一般，圣伯特纳一瓣瓣地介绍下去，其中还介绍到大卫王的祖母，她也在这天堂之上。至于为什么她在这里，我们不知道，不知但丁知不知道。
不过，从艺术上看，但丁的处理是疏密有间的，具体的人就是较清晰的镜头语言，不清晰的就表述为蔷薇，天使像蔷薇一样。
从那第七级向下数去，就像从下
数到那里一样，坐着希伯来的妇女，
把那花朵的全部花瓣分成两半；
为什么是第七级？中间几级的天使呢？按理也可介绍的。选择第七级是故意跳跃？从第七级下去中间坐着一个希伯来妇女，使得天使们分成两半。
因为，依照信心对基督的看法，
她们就好像是一道隔墙一般，
把那座神圣的梯级对半分开。
这位希伯来女人是谁呢？感觉是关键人物，但丁写诗经常故意卖关子。
在这一边,那朵蔷薇所有的花瓣
都已成熟，在那里面
坐着那些相信基督会降临的人。
蔷薇的花瓣里坐着基督的信仰者。但丁将天堂塑造得很美好，天使都坐在花瓣上，天堂似花的海洋，神圣又井然有序，这的确给信徒们无限向往。
在那一边，有空的座位间隔着，
成半圆形地坐着那些把眼光
望着已经降生的基督的人。
另一半看着基督已降生。在叙述时但丁非常清晰地将天堂的情景辨析出来，仿佛出去过一样。而我们，在叙述我们不大熟悉的领域时，总是会有语言的滞塞，不知大家有没有这样的体会？
就像在这一边，天国王后的
荣耀的座位，以及在它之下的
其他的座位，形成了一条分界线，
这样的描述就像绘画场景。早已有画家取材于此。天堂原来是这个样子。只是，这天国王后是谁？虽然我在前面猜测过，但我没有信心。
在她对面，那位伟大约翰的座位
也一样作为分界线,他圣洁地忍受了
沙漠,殉道者的死，两年的地狱；②
圣约翰也来了。我记得他是在前面的天体上，怎么可以随意来到中心的天体最高天呢？这是我不明白的地方，不知可不可以，理解为但丁所写的天堂出谬误的地方。不仅如此，在最高天，许多其他地方的天使都写过来了，他们不是在各自的天体各司其职吗？看来，天堂也并不是十分清晰的概念。
附：
叫出‘怜悯我'的歌者就是她的第三代。①
你若是一级一级向下望去，
就可以看到她们，只要你听着我
那蔷薇向下一瓣瓣说出名字；
从那第七级向下数去，就像从下
数到那里一样，坐着希伯来的妇女，
把那花朵的全部花瓣分成两半；
因为，依照信心对基督的看法，
她们就好像是一道隔墙一般，
把那座神圣的梯级对半分开。
在这一边,那朵蔷薇所有的花瓣
都已成熟，在那里面
坐着那些相信基督会降临的人。
在那一边，有空的座位间隔着，
成半圆形地坐着那些把眼光
望着已经降生的基督的人。
就像在这一边，天国王后的
荣耀的座位，以及在它之下的
其他的座位，形成了一条分界线，
在她对面，那位伟大约翰的座位
也一样作为分界线,他圣洁地忍受了
沙漠,殉道者的死，两年的地狱；②
①这是指路得。她的第三代指《诗篇》的作者大卫王。
②约翰殉道和基督下降林菩狱之间的两年。参阅《地狱篇》第四歌。
二一四
若是先入为主地认为，世界就是语言的世界，也即说所有的事物即思即语言、即呈现即语言、即判断即语言、即价值即语言，也就是说，只要一思考，它必须就是语言的，并且就是语言与语言关系的存在。如果在这种思维状态下，世上哪种事不是语言呢？哪种诗，不是妖娆的语言呢？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在这种的情景中找寻或捡拾语言，那该多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幽林间，睹物思故，遗风栉木，尽是语言的思量与游突；小径上，跳跃弯曲，因为芳草的挤压令小径偏离，也就是小径可能跳出小径。也就是脑海中事先是语言的词与物，各种符号，聚散无定，而当有了阐述，有事发生，语言就会飞速地呈现它、纵容它、智化它。
如果语言先入为主地存在。存在于意识中，那么语言何处不是智性的焕发？
在他下面被派定坐在分界的座位上，
有圣芳济,本尼提克特，奥古斯丁，
以及一级级顺次下来的其他的人。
此一众仙，是怎么上来或来到中心的？我记得他们在水晶天、火星天之类的。但丁没有解释。但如查按诗的标准来读，是不要解释的，因为诗篇到了总结的时候，那些在前面写到的天使和信徒，该是聚拢的时候了。
如今且惊叹上帝神妙的预见吧；
因为那神圣信心的两个方面相等，
都要使这座花园中的宝座坐满。
“信心”我记得是解释上帝，是对上帝的信心，使得天下的事物完满，使得上帝掌控或爱天下的事物，同时天下的事物享受这份爱抚。上帝预见使这座花园会坐满天使？是上帝信心十足使得花园会坐满天使？但丁将信心分成两方面，似乎暗示两队天使分列而坐等待基督的事实。
你要知道，从那一级向下，
那在中间的一线分开那两个部分，
他们取得座位不是凭自己的功绩，
哦，不是凭功绩啊，有点意外呢。哪凭啥呢？凭上帝的爱恶吗？
而是在一定条件下凭他人的功绩；
因为这些仙灵从肉体里解脱时，
他们还没有能够作真正的选择。
凭他人的功绩，哪就是凭他人的爱啰。“因为这些仙灵从肉体里解脱时，/他们还没有能够作真正的选择”，意思是从一开始并没有想要到天堂？
你可以凭他们的面孔，也可以
凭他们的稚气的声音知道，
只要你好好地看,好好地听。
天使很小、很可爱？小天使？如果是这样，说得通。但丁的这弯绕得有点大呀。
如今你感到困惑，困惑而保持沉默；
但我要为你解开那难解之结，
正是你微妙的思想把你纠缠在里面。
不光但丁感到困惑，我们读者也感到困惑。心里纠结着这到底是谁，是什么天使，但丁给我们设计了悬念。感觉这几韵都特别直白，不像前面的用典和神话较多，不需要什么解释了。莫非但丁也写累了？是不是从语言上有一种疲劳感？
在这座王国的宽阔的境界内，
一丝一毫的偶然性都不存在，
就像不许悲哀,或饥渴存在一般;
这里面都是必然的人物，必然的事实，必然的存在。是区别于生活中的意外和偶然性吗？此种对抗是想获得诗性意义的提高，还是纯粹宗教意义上的神圣与崇高？“就像不许悲哀,或饥渴存在一般”，意思是这天堂的中心没有悲哀和饥渴。
因为你所看到的一切事物
都是由永恒的法则建立，因此
它们互相适应正如戒指和手指一样。
看到的即真理。它们必定是有永恒的法则，不论是指它们的运行规律，还是指被看见的这件事，它们的呈现以及它们呈现时的形象、色彩，所运用色彩的颜色都是有意义的。也就是说，我们所遇到的任何事物，无论好事还是坏事，只要遇见，是令你开心还是不开心，都是有其必然性的存在，都能作用于你，能启智于你，能生发于你。——是要运用这种思维方式吗？“它们互相适应正如戒指和手指一样”，意思是观察者和观察的对象要彼此适应。
附：
在他下面被派定坐在分界的座位上，
有圣芳济,本尼提克特，奥古斯丁，
以及一级级顺次下来的其他的人。
如今且惊叹上帝神妙的预见吧；
因为那神圣信心的两个方面相等，
都要使这座花园中的宝座坐满。
你要知道，从那一级向下，
那在中间的一线分开那两个部分，
他们取得座位不是凭自己的功绩，
而是在一定条件下凭他人的功绩；
因为这些仙灵从肉体里解脱时，
他们还没有能够作真正的选择。
你可以凭他们的面孔，也可以
凭他们的稚气的声音知道，
只要你好好地看,好好地听。
如今你感到困惑，困惑而保持沉默；
但我要为你解开那难解之结，
正是你微妙的思想把你纠缠在里面。
在这座王国的宽阔的境界内，
一丝一毫的偶然性都不存在，
就像不许悲哀,或饥渴存在一般;
因为你所看到的一切事物
都是由永恒的法则建立，因此
它们互相适应正如戒指和手指一样。
二一五
感觉需要塑造一个会古语的人物，他的古语就是我们古老文明的预言，他会我们不会的东西，当我们不会，就请他来吟颂、解惑。从身形看，他是个来去无踪的老者，面目青癯，他精通的古汉语来自虞朝，与今天的语言，哪怕先秦的语言都大不同。他对古语的解释可增加一份我们对古语的理解。如果能请到一位这样的老者，那么我们对文明的理解、对语言的理解、对事物的理解，会更充分也更深入、深远，会获得真正的语言。
这一群过早获得真正生命的人们，
所以来到这里，并非毫无原因。
他们都依功绩的多少挨次分级。
为什么会说“获得真正生命的人们”？难道以前的生命不是真正的生命，以前在人间的生命是非正义的？在人间以及人间的生命，永远是临时性的？或者是重新校正对生命一词的理解？换一句话说，我们以前可能有生命，但对这生命没有充分的认识，这一次在天堂算是一次对生命的校正。
但丁说这些天使来到天堂是有充分的理由，来这里是想获得永生，所以是获得真正的生命。他们都曾取得自己的功绩，所以坐次都是分级而来的。
使这座王国在这么伟大的仁爱
和这么伟大的喜悦中安息着，
再不敢有其他欲望的这位‘帝王’
“这座王国”是指天堂这个独特的国度吗？这个独生的国度中的仁爱、充斥着仁爱和喜悦。“没有其他欲望的这位‘帝王’”，是指上帝吗？但丁上帝比喻成帝王。
依自己欢乐的颜容创造一切心灵时，
随自己的喜欢各各不同赋给他们
以恩典:这里就以事实为满足吧。
这里是指上帝造人吧？上帝以快乐的心情创造了人，以及人的心灵。赋予他们不同形态、不同的欢喜，并且是以他的喜好来实施的。不仅赋予人以人形和心，还给他们爱和恩典。但丁说这些都是以事实为依据的。——至于到底是不是，我不知道。
这一点在《圣经》里已给你们
写得又清楚又明白，就是讲到
双生子在母腹内相争的那段经文①
这些故事来自圣经，但丁说这些事《圣经》里写得很清楚。《神曲》的精神依托以《圣经》为基础，所以如此引出很正常。
因此按照这个恩典的不同发色，
这一位至高无上的光明
依他们的价值给他们加上冠冕。
“恩典的不同发色”，似乎不通。大概是指上帝按照恩典的不同产生了不同的人，包括不同发色的人，上帝是公正的，上帝会依不人类不同的价值而加上不同的冠冕，意思是论功行赏。
因此他们被列在不同的阶级上，
并不是酬报他们自己的功绩，
而是看他们的眼力的强弱。
不是论功行赏？我觉得这就是但丁牛的地方，他总是从思考中引入思考，从思考中再生出新的思考。表面上，一切论功行赏，包括上天堂，合乎情理，但丁他话锋一转，不是这个原因，原因是他们眼力的不同。他们的眼力就是看穿一切事物的能力，包括明的，如宇宙空间的；也包括暗的，如思考事物本质方面的。
所以,在最早的那些年代里，
天真无邪的孩子,要取得救恩，
只要父母所具有的信心就已足够;
就像无邪的孩子，如果要获得救赎和恩典，只要他们的父母愿意就行，意思是孩子最容易从父母那里获得仁爱和帮助。只有父母有信心就可以。
等到最初的年代结束了以后，
男孩子们必需举行割礼，
才能使他们无罪的翅膀取得力量。
待孩子成年，他们就可获得无穷的力量。割礼是一种风俗，行完割礼后意味着成年，当孩子成年，意味着他已长大，已是青年，这时人的力量和能力都会增大。但丁片处理的事情的初始问题。
附：
这一群过早获得真正生命的人们，
所以来到这里，并非毫无原因。
他们都依功绩的多少挨次分级。
使这座王国在这么伟大的仁爱
和这么伟大的喜悦中安息着，
再不敢有其他欲望的这位‘帝王’
依自己欢乐的颜容创造一切心灵时，
随自己的喜欢各各不同赋给他们
以恩典:这里就以事实为满足吧。
这一点在《圣经》里已给你们
写得又清楚又明白，就是讲到
双生子在母腹内相争的那段经文①
因此按照这个恩典的不同发色，
这一位至高无上的光明
依他们的价值给他们加上冠冕。
因此他们被列在不同的阶级上，
并不是酬报他们自己的功绩，
而是看他们的眼力的强弱。
所以,在最早的那些年代里，
天真无邪的孩子,要取得救恩，
只要父母所具有的信心就已足够;
等到最初的年代结束了以后，
男孩子们必需举行割礼，
才能使他们无罪的翅膀取得力量。
但是等到赐降神恩的时期，
没有经过基督的完善的洗礼，
①见《旧约·创世记》第二十五章第二二、二三节。
二一六
如何评价中国当代新诗，我可在这里扯谈一下吗？看以什么标准，如果以荷马、但丁的标准，那么中国新诗便过于纤弱、内敛；如果以成长的角度来看，那么中国新诗倒也技法全面、意识充沛，只差一位优秀的诗人出现。当然，或可说，中国新诗还差点呈现语言内部的意识和能力。我的意思是，意识到了，但真正地呈现还差一点意思以及自觉。整体来说，我们的诗还在表意，或表意的点多数，除了意，还有的以事做支撑……其实，这些都并没有错，而是因为真正的诗歌意识和诗歌开拓所需要的，应不仅仅限于此，这是很根本的问题。换一句话说，我们写诗还很难触及问题的根本，我的意思是，世上凡事都有根本，诗人无论从哪一方面、哪一点触及，都要谈及根本，一次相见有一次相见的根本，一座城有一座城的根本，而不是仅仅用情去推动或发展，当诗人触及根本，诗就会有发现，就会有浓如蜜的当代意识，就会有世间本质的体会。有时是语言之下的发现，有时是本质所呈现出的真实内容。我不知诗人们都做到了没有？
但是等到赐降神恩的时期，
没有经过基督的完善的洗礼，
这些无罪的孩子就留在那底下。①
这里讲的是一些没有经过基督洗礼的孩子，他们坐在天堂的另一边。至于到底哪一边，我不想辨析得过于清晰，大概是有两队孩子，一队是洗礼过的，如上一章写到的，另一队是没有洗礼的，他们都来到了天堂，但他们被分坐在两边。这三行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而注释的内容很复杂，不知要不要这么解释。
如今且观望那个和基督的脸
最为相似的脸吧:因为只有
它的光辉才使你能够看到基督。”②
“和基督的脸最为相似的脸”是基督的母亲马利亚，通过基督的母亲可看见基督的光辉。
我看到造来在那崇高的境界中
各处飞翔的神圣的天使们，
把他们带着的欢欣洒在她脸上，
各种天使的的欢乐和光辉都洒到马利亚的脸上，在天堂这个神圣、崇高的境界中。在天堂，天使们歌舞飞翔，同时把欢乐和光辉都都洒到马利亚的脸上。
我以前所看到的一切事物
都不曾使我感到如此的惊讶，
也不曾使我看到如此和上帝相似。
是讲所有的事物看过去都像上帝？上帝无处不在，都化身为各种事物？有点像我们的观音的传说，可化身为无数个，到无数人的心里去。
那先前降临在她身上的“爱”，③
如今在她的面前张开他的翅膀，
歌颂着:“福哉马利亚,充满着恩惠!”
先前降临在她身上的“爱”是加百列，不大明白，他怎么又出现了呢？他不是在水晶天吗？先前的爱，是指加百列先得到的爱吗？先的那爱张开了翅膀，它喊着：“福哉马利亚,充满着恩惠!”——可能是有一众天使都这么喊了，后人注释时特意认为是加百列，意思是具象化，但我觉得但丁不一定就是指他。
那无上幸福的天庭从四面八方，
应和着这一支神圣的歌曲，
因此所有的脸从中取得了宁静。
天使们听着圣歌，脸部宁静，意味着庄严神圣。者是因为听了圣歌，使得他们庄重神圣起来。总而言之，四面八方的天使表情严肃，庄严神圣地听着圣歌。
“神圣的父啊,你为了我的缘故
答应到我这下面来,离开了
你依永恒的命运坐着的地方，
是说，上帝因为某个天使离开他原有的巢穴去帮助吗？“我”是加百列？上帝曾去帮助他？上帝离开永恒固有的宝座去帮助他？诗没有说完，看下一章。
附：
但是等到赐降神恩的时期，
没有经过基督的完善的洗礼，
这些无罪的孩子就留在那底下。①
如今且观望那个和基督的脸
最为相似的脸吧:因为只有
它的光辉才使你能够看到基督。”②
我看到造来在那崇高的境界中
各处飞翔的神圣的天使们，
把他们带着的欢欣洒在她脸上，
我以前所看到的一切事物
都不曾使我感到如此的惊讶，
也不曾使我看到如此和上帝相似。
那先前降临在她身上的“爱”，③
如今在她的面前张开他的翅膀，
歌颂着:“福哉马利亚,充满着恩惠!”
那无上幸福的天庭从四面八方，
应和着这一支神圣的歌曲，
因此所有的脸从中取得了宁静。
“神圣的父啊,你为了我的缘故
答应到我这下面来,离开了
你依永恒的命运坐着的地方，
请问那位天使是谁啊，他怀着
①在中间横切那分界线的是一个圈环，这圈环把那些在运用自由选择以前就已死去而为他们父母的信心和守礼所拯救的婴孩，从那些以自己的信仰行为或功绩帮助自己得救的婴孩分开来。这些孩子是按上帝在赐给他们天赋时候所作的公正判断而分成等级的。
②指马利亚。
③ 指天使加百列。
二一七
写自己的文化或文明方面的诗，一定要光荣于自己的文化，荣耀于自己的文明，要有深深的情感或克制于这样的情感，切不可漠不关心或隔靴騒痒，更不可假装以第三者的眼光冷眼看自己的文化，那样的作品决不可能博得读者的好感。我的意思是，对自己的文化，哪怕热爱得有些自私、偏执，读者也会原谅的，还可能让读者自己反思对文化态度是否适宜。当然，这种文化上的诚挚是发自内心的，来不得半点投机或为我所用，那样的语言是不真实的，会出卖自己。最近，看到有诗人在玩自己的文化，但从他们诗里行间生硬的表达，觉得他们并不是发自内心热爱自己的文化，自己的文化优点或长处并没有大大方方地表达，那是一种文化的消化不良。他们可能在技巧上，使得诗句没有毛病，但是从诗的整体上，他们对自己的文化又如此陌生。他们没有放胆、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文化，感觉他们是为写而写，只为彰显自己的姿态。我觉得他们在处理这样的作品时显得准备不足，且认知与诚信不足，而但丁、卡瓦菲斯在处理自己的文化时，就没有这个问题。
请问那位天使是谁啊，他怀着
那样的喜悦望我们‘王后’的眼睛
他爱慕得仿佛全身都是火光？”
这位天使是谁呢？莫非加百列？她兴奋充满喜悦地看着俾德丽采，“王后”， 我觉得是但丁对俾德丽采的尊称。加百列因为爱慕使得自己都发出光芒。这样理解不知对不对？
我又这样回身向那位导师说话，
他从马利亚那里取得光彩①
好像晨星从太阳取得光彩一样。
但丁问圣伯特纳，他看见伯特纳全身从马利亚那里获得光彩，就像星星从太阳那里获得光一样。上面几行主要是人称关系问题，由于但丁习惯使用尊称和个人的比喻，使得很多人容易弄混。
于是他向我说道：“天使或灵魂里
可以有的一切的狂喜和欢跃
在他身上都有；我们也愿意他这样，
于是圣伯特纳对但丁说：只要是天使或灵魂里的欢乐，他那里都有。我们都愿意像他那样。然而，这位天使是谁，尚是未知。
因为上帝的儿子决定把我们的
罪孽负在身上的时候，把棕榈叶
带到人间给马利亚的就是他。②
上帝的儿子为亚当，上帝的儿子决定将罪孽背负在身上，背负在自己身上。把棕榈叶带到人间，是指羞耻吧，亚当将羞耻带到人间，并且告诉了马利亚，马利亚为基督的母亲。
但是在我把谈话继续下去，提到
这最公正和虔敬的帝国的伟大臣民时,
你且用你的眼睛紧紧跟随吧。
意思是他们在谈论，他们在这天堂中谈论，谈到众多天使并介绍他们时，你们要紧紧跟随我们的指引。
那两个高高坐在那上面的人，
因和皇后靠得最近，享有最大的幸福，
他们是我们这朵蔷薇的两个根株。
意思是靠近夏娃（皇后妈即夏娃）的两个天使，高高地坐在上面，他们享有莫大的幸福。这两个天使是众多天使中的天使，应是天使长。“他们是我们这朵蔷薇的两个根株”，这个比喻多余又切合实际。
靠近她，坐在她左边的那一个，③
就是那位父亲，由于他大胆
吃了禁果，人类才尝到这种痛苦。
坐在夏娃左边的是亚当，他是一位父亲，因为偷吃了禁果，所以人类从此有了痛苦。这种痛苦的根源是什么呢？欲望。如果的人们不能满足，也是因为欲望，因为各式各样的欲望。
在那右边，且看那神圣教会的
年高德劭的父亲吧，基督曾把
这座美丽花园的钥匙交托给他
坐在右边的是教会里的父亲，即资格最老的教皇，这里是指圣彼得，基督都曾将花园的钥匙交给他。意思是彼得曾管理人类的花园。天上的事复杂而美好，天上的事神圣而未可知。
附：
那样的喜悦望我们‘王后’的眼睛
他爱慕得仿佛全身都是火光？”
我又这样回身向那位导师说话，
他从马利亚那里取得光彩①
好像晨星从太阳取得光彩一样。
于是他向我说道：“天使或灵魂里
可以有的一切的狂喜和欢跃
在他身上都有；我们也愿意他这样，
因为上帝的儿子决定把我们的
罪孽负在身上的时候，把棕榈叶
带到人间给马利亚的就是他。②
但是在我把谈话继续下去，提到
这最公正和虔敬的帝国的伟大臣民时,
你且用你的眼睛紧紧跟随吧。
那两个高高坐在那上面的人，
因和皇后靠得最近，享有最大的幸福，
他们是我们这朵蔷薇的两个根株。
靠近她，坐在她左边的那一个，③
就是那位父亲，由于他大胆
吃了禁果，人类才尝到这种痛苦。
在那右边，且看那神圣教会的
年高德劭的父亲吧，基督曾把
这座美丽花园的钥匙交托给他
①但丁又回头向圣伯纳特说话。
②指天使加百列奉上帝的差遣到拿撒勒去，向马利亚说她要怀孕生子。
③指亚当。
二一八
我又想到拉美文学作家，他们的写作同样受欧美文学的影响却自成生态，尤其是他们爆炸般的生命力令人印象深刻，正如他们脚下磅礴蛮荒的土地。而我们呢？我们仿佛有两套枷锁教作家们负重前行，也可比喻成两面镜子，两面镜子都照着（窥视）自己，作家们因为左顾右盼而缩手缩脚。中国土地上的作家畏首畏尾的现象不只是从文学中能看出来，从他们的精神状态也可窥其一斑。或可说，我们的结果是将优势变成了劣势，大家仿佛都是一群受过伤的人！一群被割过的人，其写作状况可想而知。所以，我们需要多么大的改变才能重塑自己！
坐在他旁边的是那一位，在去世以前
就已经看到基督用枪矛，用钉子
获得的美丽新娘将度过悲痛岁月；①
是圣约翰吗？“看到基督用枪矛，用钉子获得的美丽新娘”，这个典故不知道呀，从哪里去找呢？或这个细节是从哪里节摘下来的呢？不好理解，是否为翻译问题？
在另一边是一位领袖，在他率领下，②
那忘恩负义、易变和叛乱的民族
正用吗哪当作充饥的食物。
不论如何，这都是功劳簿上排排坐的人，他们都进入了天堂的中心。他们到底怎么进去的无从知晓。或者说，我还没有完全理解但丁设计的天堂的形状。我记得该天堂共有九重，每一重都有恰当的天使在那里踞守，并且但丁也是这么一重重介绍过来的，可是，到最后一重，先前的那些踞守其他重的天使怎么就集中到一来了呢？其实，若以诗人的角度（方式）我完全能理解。不能理解的是若天堂事实存在，人们遵照其事来梦想登天，之前的天使是怎么进入最中心的天堂的？他们享有特权吗？这三行说的摩西，在之前的篇章都详细介绍过。
你且看安那坐在彼得的对面，③
她那么满意地望她的女儿，
在唱‘和散那’时也不移动她的眼光。
安那即马利亚，马利亚坐在圣彼得的对面，满意、入迷地看着她的女儿唱着圣歌。马利亚的女儿是谁？应是众天使吧。她将人类及天使都视作她的儿女。
坐在人类的父亲对面的是
琉喜霞，当你在灭亡的边缘
垂头丧气时，是她派遣了你的夫人。④
人类的父亲即亚当。琉喜霞是地狱中的人物。不论是谁，在处理人物时，我觉得但丁可能有一定的随意性，不然，安排琉喜霞这样的人物在亚当身边，其意义何在？
但使你神游的时间已在飞逝，
且让我们在这里停顿一下，
就像小心的裁缝根据布裁制衣服
感觉但丁要消化一下，介绍了这么多人物。不光但丁要消化，读者也要消化，不然天使混乱，天堂的景观与人物的坐次也让人莫名其妙。同时，从诗学上来看，也是一种留白。
再让我们转眼向那‘至尊的爱’，
因此你在凝望他的时候，
可以尽量看到他的光明的深处。
至尊的爱是上帝吗？我猜是。我们看见他的最光明的时候，他的光明的深处。他的光明的灿烂和深入可以让任何人看见。
但是——唯恐你在振起你的翅膀
以为在向前飞的时候，会向后落下，
必需用祷告才能取得恩典。
哦，不能飞得太快、太急，必须祷告才能继续飞行，才能飞得更远，是吗？恩典是发动机，祷告是汽油，是吗？看来信仰上帝也是有代价的。至少坚持，是必不可少的。
那有力量帮助你的她会赐给你恩典;
你要满怀着热爱紧紧追随我，
你的心才不会和我的言语分开。”
圣伯特纳说，要但丁紧紧且虔诚地跟随他，这样才不会分开。“你的心”和“我的言语”，平常我们会这样细分表述吗？会觉得啰嗦吗？我不知道。“于是他就开始作这神圣的祷告”，圣伯特纳做祷告。我觉得但丁和圣伯特纳都做了这样的祷告。总体来讲，这里是诗的歇息的地方，但丁给我们留下了诗的气孔，下一歌肯定是紧接着描述天堂最核心的事。
附：
坐在他旁边的是那一位，在去世以前
就已经看到基督用枪矛，用钉子
获得的美丽新娘将度过悲痛岁月；①
在另一边是一位领袖，在他率领下，②
那忘恩负义、易变和叛乱的民族
正用吗哪当作充饥的食物。
你且看安那坐在彼得的对面，③
她那么满意地望她的女儿，
在唱‘和散那’时也不移动她的眼光。
坐在人类的父亲对面的是
琉喜霞，当你在灭亡的边缘
垂头丧气时，是她派遣了你的夫人。④
但使你神游的时间已在飞逝，
且让我们在这里停顿一下，
就像小心的裁缝根据布裁制衣服
再让我们转眼向那‘至尊的爱’，
因此你在凝望他的时候，
可以尽量看到他的光明的深处。
但是——唯恐你在振起你的翅膀
以为在向前飞的时候,会向后落下，
必需用祷告才能取得恩典
那有力量帮助你的她会赐给你恩典;
你要满怀着热爱紧紧追随我，
你的心才不会和我的言语分开。”
于是他就开始作这神圣的祷告。
①指传福音者约翰。这里指的不是他的长寿,而是指《启示录》里所记录的异象,这些异象是被认为教会将来受难的预言。
②指摩西。
③“安那”:是马利亚的母亲。
④圣女琉喜霞坐在亚当的对面。琉喜霞见《地狱篇》第二歌。
二一九
其家在谈论诗学时我希望大家在谈论语言和语言艺术，谈论语言的多样性及语言内部的问题，谈论诗在语言中的作用，有什么渊源，如今有什么发展，当下诗人们使用语言的状况。如果不明晰和解决这些问题，所谓谈论诗学都是为谈而谈，是空间楼阁。只有真诚、深入在思考这些问题，找到当前语境与社会的关系，包括与政治的关系、与其他艺术的关系，比如，一个疯子使用的语言是什么语言，如今巫司使用的语言还是以前的语言吗？或者当代诗人使用的语言是什么语言，它是怎委发展起来的，有何线索，将来可能去往何方？
当然，这些语言都要在诗的作用下，要在诗的内部来谈。退次之，也可谈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独特认识，对物理现象的认识，不可是表象的认识，不可紧跟社会观点，表象和社会的认识都具有流行的因素，每个时代都会变，每个时代都会有一个貌似合理的说法，对诗来这无法适从，或者对诗来这些非本质的描述，是要根本拒绝的。使用何种语言思考，使用何种语言作诗，作诗可能具有哪些技巧，使用语言时有哪些艺术，这可能才是诗学问题需要关心的。
其实，我也一直痛恨自己对此思考不深。记得一个现象是，如果政治家需要借用一个诗人的语言（诗句）来表现他的观点时，那么（诗的）语言在这个时代或许是闪光与成熟的。可能不是政治家，如果社会大家开始使用诗人的语言来表达自己对生活的看法，那么在一定程度上诗的语言也是成熟的。我的这话的潜台词并不是说，诗的语言、诗学问题并不是必须以此为标准，而是以此为一条参考基线。至少，在发生以上的事情前，诗歌内部有一个完整成熟的运转程序，其秩序是可见的，各专家成熟在场，不论是关于历史的语言还是未来的语言，其论述的充盈与独到认识，莫不叫人钦佩。一句话，诗歌语言在杂乱的发展中，有一部分是有自觉意识的。
那么但丁在写《神曲》时，使用了什么语言呢？表面上，是三行一韵的民歌体，由于三行一韵天然的节奏感，使得读起来就有天生的韵律，这是其表征。然而，仔细考察，但丁使用的实际上具体思辨特征的希腊语系，也就是说他的造句与柏拉图、荷马一脉相承，首先其语言的逻辑紧密相连，在叙述一件事物时。很少出现跳跃的断语，这与中国诗句大不相同。但丁的语言是严密逻辑的裹挟下呈现所叙述事物的本相，他所叙述的对象，是他追求的主体。这里有语言工具论的意思，但他又不全是工具论，他还有思考实质所呈现的大脑里的意识。那意识可以说是诗的，也可以是真理的。所以，但丁的诗所叙述的并不是靠诗意来呈现对象，而是靠真相、本质来唤醒诗的意识。是的，本质有时就是诗的意识。但丁所描述的天堂，一方面是人类心灵愿望的所属，另一方面也是借助描述升天这一过程来展现人的本质、世界的本质和事物的本质，这本质就是诗的，同时也与当下人类的现状是相连的。
但丁的语言穿透的方式通常是三向的，即客观视角、神的视角以及主观即我的视角，他的诗句通常会将所描述的对象放在这三个视界下来审视，审视即穿越，于是他的诗句，哪怕是一句很的诗也会力穿这三个层面，我曾将这种描述称为U型描述，或回形针描述法。这个特征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上，这种语言方法如今已成为诗人写诗的基本方法，是最基本的语言构成法。
今天我们读“天堂篇”的最后一歌《最后的幻象》，记得年轻时曾以此为题写过诗，可见当年爱它是多么狂热，但至于读了什么内容，至今也想不起来。
“童贞的母亲啊，你儿子的女儿啊，
你卑谦而崇高，超过任何的生物，
这是永恒的天意所定的目标，
引号中的说话人物是加百列，她以但丁的口吻向圣母亲马利亚询问。她是自称是基督的女儿，这几个句子显然是高声调颂扬，说马利亚是卑谦而崇高，比之任何事物。
你使人类的天性变得那么高贵，
甚至连那创造人类的上帝
也愿意成为他自己的创造物。
哦，人类的天性高贵吗？之前不是说天使品德高崇吗？可能是诗人但丁回到人间了，或是无意中暴露他之前说的天使崇高，实际上是讲人是崇高的。“甚至连那创造人类的上帝/也愿意成为他自己的创造物”，这句话从语言上分析，充满回旋的哲学，但若从诗的意义上分析，则透出冲突，因为从逻辑上，上帝创造他人、他物是必然的，而上帝说自己创造自己，自己也愿意成为自己的创造物，则说明这是第三视角，即当下的人类视角。换一句话说，所谓上帝创造万物，固然厉害，但归根到底，这一切，即使是上帝，也是人创造的，但丁有意无意透出了这张底牌。
在你的子宫里那爱重又燃起，
爱的热力生出了这朵美丽的花，
使它在永恒的和平中这样盛开。
是说一切的爱从马利亚那里诞生吗？但丁将爱比喻成花，是爱这朵花使人间和平祥和
在天上你对我们就像仁爱的
中午的阳光,在尘世你对于
人类就像希望的活的源泉。
马利亚的爱掌管了天上和人间。无论哪个地方生出爱，都由她所出；无论哪个地方产生规律，都是由她的爱所推动。是否有俗称的“话赢事”？
圣母啊，你是那么伟大，那么崇高
若是想望天恩的人不向你求助
那就等于他的渴慕想不用翅膀飞翔。
这是告诫人们啊，若不向圣母马利亚求就不能飞到她那里去，就不能上天堂，是吧？意思是快快向圣母求助吧，她会帮助一切人们的，她会让你的愿望得到成功，只要有想法就可飞翔起来。这一歌基本上是情绪饱满的抒情，句语充沛，壮怀激烈，意蕴深远。
附：
第三十三歌•最后的幻象
“童贞的母亲啊，你儿子的女儿啊，
你卑谦而崇高，超过任何的生物，
这是永恒的天意所定的目标，
你使人类的天性变得那么高贵，
甚至连那创造人类的上帝
也愿意成为他自己的创造物。
在你的子宫里那爱重又燃起，
爱的热力生出了这朵美丽的花，
使它在永恒的和平中这样盛开。
在天上你对我们就像仁爱的
中午的阳光，在尘世你对于
人类就像希望的活的源泉。
圣母啊，你是那么伟大，那么崇高
若是想望天恩的人不向你求助
那就等于他的渴慕想不用翅膀飞翔。
你的仁慈的胸怀不仅把援助
二二〇
其实但丁的比喻结构的图形也很有意思，可以说特点鲜明、用法纯熟，有时候还不单单是比喻的结构，有时候就是诗的形态与结构。我印象最深的是，如果但丁要叙述一件事，在恰当地叙述完一件事或描绘过一个场景后，他就会来一个比喻来进行烘托，有时候还不仅仅是一个比喻，会有第二个比喻和第三个比喻，所以我说那是比喻套娃或是套喻。当这样的比喻完成，诗的气息也顺畅了，诗的气孔也留出来了，诗的形态也出来了。并且，但丁在使用这样的比喻时，他会在前喻上套一个相对应的比喻，就像蝴蝶的翅膀，当描述完一只翅膀后，他还会真实诚恳地描述另一只翅膀，这样的描述看似多余，但实际上与前一个比喻形成共振效果。它们是相互呼应的。而当他在讲述某个道理（真理）时，当两个比喻使用完，如果还不解气的话，他还会使用第三个比喻，那么第三比喻就会将前两个比喻进行总结，如果不是总结的话，那也会将前两者的共性找出来，因此，这三个比喻将形成诗的意义的闭环或一个整体。如此，诗的形态发展了，诗的故事（内容）也推进了，如此，他就心安理得地进入他要写的下一个诗的叙述层面。由于但丁写的多是神话故事和圣经人物，这样的故事本就神圣、神秘，所以恰当地比喻对读者来说会更方便理解《神曲》。与此同时，就艺术效果来说，三重比喻会造就一个音阶上的旋律，从而使得阅读起来产生一种无形的节奏感和音乐感，我在读《神曲》时常遇到，有时还调侃但丁又使用他的“老本行”。
其实，阅读《神曲》，如果掌握了他的叙事节奏，掌握了但丁基本叙述方法，会看见他推动一件事后又启发下一下叙述点有意思的方法，它们隐藏在字里行间，句末韵首，读着往往会令人会心一笑。
你的仁慈的胸怀不仅把援助
赐给向你恳求的人,而且时常
宽宏大量地不待祈请已先答允。
说马利亚是仁慈的，她赐给所有向她退求的人，有进不等恳求就已答应了。——有一个疑问，在诗篇中，但丁说上帝也是仁慈、善、爱的，说基督也是也是仁慈、善、爱的，说俾备丽彩也是仁慈、善、爱的，说其他天使也是仁慈、善、爱的，那么他们的仁慈、善、爱有区别吗？有大小吗？当然，人类和天使的仁慈、善、爱可能是被赐予的，因为等级较低，但丁马利亚、上帝和基督这三者的呢？他们有先后或大小吗？好像没有明确的交代。
你在里面是温柔,在你里面
是怜悯,在你里面是大度，
世上的一切美德都在你里面结合
将世上最好的美德都给了马利亚。我觉得这可能是一种诗人的赐予和命名，马利亚作为基督的母亲，她需要一个崇高、完美的形象，需要这形象来召唤人们。事实上，这形象在《新约》中已经处理过。
就这三行来说，需要注意的是“你在里面”与“在你里面”的用法，只稍稍一颠倒所叙述的对象就反过来了，就装下了完全不同的意义。从句型上看，也产生了警句的效果，这种语言的处理技巧及处理能力，是不是也要关注的？
如今这个人从全宇宙的
最低的深渊一直到这里，
一个一个看到了精灵的生活，
我觉得“这个人”是指但丁，是他从人间一直到了天堂，他一重重拜访天堂的天体，认识了许多精灵，了解到不同精灵的身世和功绩，只有但丁做到了这一点，所以我说是但丁。
他在向你恳求恩惠,恳求你
赐给他那么多力量,使他能够
把眼睛举得更高,以观望那最后的幸福;
但丁遇到的所有天使都在帮助他，包括马利亚。加百列说但丁向马利亚恳求恩惠，恳求赐予力量，马利亚都给了，使得他的眼力更强，看得更远，以致看到了最后幸福。“最后的幸福”应该是指幸福地看到了天堂荣光的一幕吧？即天使分列天堂聚会就座的情景。
我从来不曾为自己恳求过天启，
像为他恳求这样迫切,我向你奉上
我所有的祷告,但愿这已足够
加百列说自己没有恳求过谁，但她现在也在祷告，希望自己的祷告足够诚心，足够充沛，能让马利亚满意。
使你用你的祷告,为他驱散
他的肉体上的所有的云雾，
让至高的欢乐能呈现在他眼前。
加百列希望马利亚业为能用马利亚的祷告为但丁驱除肉体上云雾，也就是罪恶。因为人唯一不能逃离的是肉体，肉体既是滋养自己的根，又是永远不能逃离的祸患之地。但是因为有马利亚的驱离，使得但丁获得了至高的欢乐。
我还要祈求你,万能的王后啊，
请你使他在这伟大天启之后
能够继续保持爱情的纯洁。①
意思是但丁什么都被赐予了，变成全能的了，完美者了，还要包括他对爱情的纯洁与专注，暗示他与俾德丽采的爱情是永远纯洁的。
愿你的保护消除尘世的情欲;
你看俾德丽采,还有多少圣徒，
都为我的祷告合起手掌。”
希望净化世间的一切，包括人们的情欲。许多理论说，我们的生存多是由欲望驱动，因为有了欲望才会使我们去创造或做什么，欲望既是人的本能，同时也是使人坠入深渊的祸首。加百列说许多天使都要合掌祈祷，包括俾德丽采，希望马利亚消除或减少大家的情欲。
附：
你的仁慈的胸怀不仅把援助
赐给向你恳求的人,而且时常
宽宏大量地不待祈请已先答允。
你在里面是温柔,在你里面
是怜悯,在你里面是大度，
世上的一切美德都在你里面结合。
如今这个人从全宇宙的
最低的深渊一直到这里，
一个一个看到了精灵的生活，
他在向你恳求恩惠,恳求你
赐给他那么多力量,使他能够
把眼睛举得更高,以观望那最后的幸福;
我从来不曾为自己恳求过天启，
像为他恳求这样迫切,我向你奉上
我所有的祷告,但愿这已足够
使你用你的祷告,为他驱散
他的肉体上的所有的云雾，
让至高的欢乐能呈现在他眼前。
我还要祈求你,万能的王后啊，
请你使他在这伟大天启之后
能够继续保持爱情的纯洁。①
愿你的保护消除尘世的情欲;
你看俾德丽采,还有多少圣徒，
都为我的祷告合起手掌。”
那双为上帝所爱,所尊敬的眼睛,
①他祈求马利亚赐给但丁以不屈不挠的精神。
二二一
但丁通过《神曲》，最大的功劳应该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反躬自身的机会，就是说让我们有机会真切回望已存的世界。回望这个世界的状态，回望已经装满人类欲望、理想、罪恶、善念、认知和理念的世界，即使有天堂，即使有地狱，那也是在人类的意志和理性认识下的世界。即使有悲惨的过往，即使仍觉得不可避免地沉在深渊，那也是人类思想反复冲突探过人性底线或崇高的虚影。何况，但丁在每一个节点，在他认为可以停顿的细节，都为我们揭示了不预知的真相，每一个真相的规律，虽然被统归爱和爱的能力，那他也没有私相受授。略带私心的是俾德丽采的神通，这个被夸大的天使，与其说是但丁精神的引路人，不如说是但丁不得不依从的他落笔的笔，没有她，这首诗也就无从下手，没有她便支撑不起《神曲》的结构。
但丁带我们重新认识了我们身边的世界，我们从拥有、失去又获得；但丁带我们重新认识了我们，我们的肉体和精神，我们的肉体中的原有的和丧失的部分，他都重新告诫；但丁带我们重新认识了我们居住的社会的本质，人类的贪婪和掠夺，他的本意是劝我们停止这些，可这些仍然生生不息。他遵从人类创造出的上帝说那上面有天堂，说那里人类灵魂的归宿，可他并没有完全同意这观点，他也在地诗篇中怀疑。看起来他比较尊重有学问和有智慧的人，他常在作品中引用他们的观点，看起来他比较看重他身边的人如朋友、亲戚、祖上，他安排他们进入仙界，他和我们一样讨厌有权势的人，如历史上的皇帝和教皇，尤其是与他同时代的当权者、压迫者，基本上会被他刻画成丑陋的形象。
但丁就像一位老者，带我们认识人间、认识事物、认识天堂，重要的是在这过程中，他让我们得到启发并乘机告知我们世界的真相，这可能就是他要做的。
继续读诗：
那双为上帝所爱，所尊敬的眼睛，
一动不动望着那个祷告者，
可以看出虔诚的祷告如何令她喜悦。
“为上帝所爱，所尊敬的眼睛”是指马利亚的眼睛，马利亚望着祷告者。我之前说祷告者是加百列，但不知对不对，现在我觉得有可能是圣伯特纳。我觉得这并不失去颜面，因为读这样的长诗，人物关系弄混是很有可能的，何况他主语众多自生混乱。这位祷告者的虔诚让马利亚喜悦。
然后那双眼睛凝视永恒的光明，
我们认为，任何造物都不可能
以那么清晰的眼光向那里观望。
这双眼睛也凝视永恒的光明，这是谁的呢？是马利亚的。她的眼光比任何造物主的眼睛都更加深远、光明。诗描述天堂的最后的祥光时刻，天使们和基督，以及圣母与上帝，都居于天堂中央，他们全被祥光包围，处在天堂的至上时刻。
而我呢,我已在渐渐靠近我的
一切渴望的目标,思慕的热忱
在我的胸中消止是应当的。
这个“我”是但丁，他也已靠近他想靠近的目标。这里要猜是什么目标吗？可猜也不可猜。可猜的话，就是指但丁渴望进入天堂最中心瞻仰到最崇拜的上帝和基督，这是他们一切信仰的众归，也是他们努力变善和促进世间美好的动力。是一切爱的源头、动力的源头，是规律和真理的源头，是观念世界和客观世界的接合处，是世界观的总源头。但丁在靠近它们。不可猜的话，就是指这些都无法实指。
伯纳特微笑了一下,又向我示意，
我应该向上面观望,但是我
已经做了他吩咐我要做的事情;
圣伯特纳引导但丁看其他地方，看上面，但丁就按照他的吩咐做了。看来还有更洁净的地方。
因为我的已经变得洁净无垢的眼光，
如今正在愈来愈多地直射到
那本身是真实的至深的光明里。
啊，都这么神圣了，都洁净无垢了。是不是不论是谁，到了那里都会自动纯洁无暇呢？但丁想这样，当然也得此想愿。但丁的眼光直射到真实洁净至深的光明里，是光明的极取深处？光明的核心。但丁恐怕想用尽世间所有的形容词来形容它。
自此以后我的眼力比我们的言语
更为强大,言语无力表达这种景象，
记忆对如此巨大的剧变也无能为力。
是说但丁看到的比能说出来的多得多？因为语言的表达能力有限，或语言本身就是有限，没法完全表达现实的世界。而此刻的现实就是天堂的极限深处。不但言语无法表达这种景象，连记忆也无法记住这样的景象。这是何等的景象呢？只能交给想象。
我正好是这样；因为我见到的幻象
几乎完全消失，但从中诞生的芳香
依然一点一滴落在我心中。
这是天堂的最后的幻象，但丁所见到的。但丁说后来几乎消失了，但它的芳香被记住了，仿佛一滴一滴落在他的心中。得益于但丁强大的描述能力，此番天堂的景象才永远存留于读者的心中。
雪就像这样在阳光的下面
一点一滴消融,写在树叶上的
西俾尔的谶语也如此轻轻随风飘散。①
比喻又来了。并且是两个比喻，叠喻。前一个是明喻，而后一个是隐喻。或者说是隐喻中的明喻。为什么说是隐喻中的明喻呢？是因为就西俾尔的谶语而言，是隐喻，但它像天堂中最后的极限幻象一样，随着微风飘散了，这后面就是明喻。
附：
那双为上帝所爱,所尊敬的眼睛,
那双为上帝所爱，所尊敬的眼睛，
一动不动望着那个祷告者，
可以看出虔诚的祷告如何令她喜悦。
然后那双眼睛凝视永恒的光明，
我们认为，任何造物都不可能
以那么清晰的眼光向那里观望。
而我呢,我已在渐渐靠近我的
一切渴望的目标,思慕的热忱
在我的胸中消止是应当的。
伯纳特微笑了一下,又向我示意，
我应该向上面观望,但是我
已经做了他吩咐我要做的事情;
因为我的已经变得洁净无垢的眼光，
如今正在愈来愈多地直射到
那本身是真实的至深的光明里。
自此以后我的眼力比我们的言语
更为强大,言语无力表达这种景象，
记忆对如此巨大的剧变也无能为力。
好像一个人在梦中看到异象，
在梦醒了以后,印上的激情还是留下，
而其他的事情却一点不能记起;
我正好是这样；因为我见到的幻象
几乎完全消失，但从中诞生的芳香
依然一点一滴落在我心中。
雪就像这样在阳光的下面
一点一滴消融,写在树叶上的
西俾尔的谶语也如此轻轻随风飘散。①
二二二
最后一歌了，我知道但丁在大力描绘天堂众神们各司其职、各就其位神圣、欢愉地聚在一起的辉煌情景，他有意彰显天堂的富丽、繁华、堂皇和祥和，企图设计、营造一个万物之源，万能的源——不光是光和爱的源头，不光是上帝、基督、马利亚和众神的源头，还是一切万物和人的源头。我猜他最想说的是人的源头，这里是人的精神、灵魂以及肉体的源头，肉体最被轻视，人的在生和过去也被轻视，就像可以轻视人的罪恶和人性的堕落一样，人的爱和未来才是需要永生不竭追求的。他更多的是想告诫人们，这里才是你们的归宿。这里是繁华之源、和平之源、祥和之源、超越之源。如果你们精神上也是这么需求的，那么历经苦难，革洗灵魂，上天堂吧！但丁大概是这个意思。
我呢？有意不过多地纠缠这些。我更多的是想看诗的结构，看但丁如何安排情节。
至高无上的光明啊，你那么远远
超出在人类思想之上，让我记起
你当时仿佛的模样的一小部分吧，
但丁是站在回忆的角度去谈论那个光源的中心的，这个中心比上帝和基督的中心还中心。那个光源的中心超出人类的精神和思想，超出人类的精神和思想是何种中心，是何等辉煌？但丁说，现在他只记得那时看见的一小部分。——这是技巧上的运用。
请你给我的言语以这样的力量，
至少让我能够把你万丈光芒中的
一小颗火花传给将来的人们；
这三行要转述吗？意思应该很明白吧。但丁说他的语言力量不够，无法转述那万丈光芒中的一粒小光。意思是就这一粒，也足以照耀万世的人间。或者人间万世的光芒也不足以抵得它的一粒。人间的光芒有哪些呢？智慧、思想、仁爱、正义、公平、善良、永不服输，财富和肉体我没敢列入，怕众神瞧不上。
因为只要稍微恢复一下我的记忆，
只要在这些诗行里稍微加以吟咏，
你的胜利就可以更多地被想象出来。
又开始了但丁附着贴身式的句法。意义没有泅远，又被捞回来重新梳述了一番。当然，这个意义的“头”就是记忆。只要稍微地恢复记忆，并吟咏，就知道你（光源的中心）是多么成功。意思是人们全都折服于你！
我相信，我那时用力受住的
那强烈的熊熊火光会使我迷失，
若是我的眼睛从它那里移开。
火光太强而不能离开，火焰太大而可能使眼睛看不见。就是说可能使自己丧失眼力，但丁那穿透世间一切事物的眼力，在那熊熊的光之源前也是小巫见大巫。或者说但丁是紧盯光之源，寸步不离。
因此，我现在想起，我那时曾壮着胆子
尽量久久地观望那光芒，
使我的眼光跟那无限的善结合。
那里是善的源头，但丁曾用自己强大的眼力使它们融合在一起。怎么读过去有点像我们神话的情景，如火眼金睛，如金庸武侠人物武功的秘密传授。原来神一级的人物都是使用量子方式做交流。善可以直接攫取！
无比宽宏的天恩啊，由于你
我才胆敢长久仰望那永恒的光明，
直到我的眼力在那上面耗尽!
“天恩”，我记得是指上帝的恩赐。但丁还是将这一切最为神的力量，是神的助力才使他有胆量逼近那光源的中心，直至他的眼力耗尽。意思是但丁为人类做了最大的贡献，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丁这样的目的，就是将智慧和光明传入人间，将善和爱带入人间。
我看到了全宇宙的四散的书页，
完全被收集在那光明的深处，
由仁爱装订成完整的一本书卷;
哦，全宇宙的爱和善都在这里，装订成册，变成书了啊。但丁要描述的是这里是宇宙一切思想和爱与善的总源头，都在那光明之中。若人需要，只须从那里攫取。这像不像未来科技中，飞船直接停在某能量处输送能源的感觉？
实物和偶然物，以及其间的关系，
仿佛糅合和融化在一起，
使我讲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模样。
世间万物都融在一起，不论偶然物还是必然物，不论虚物还是实物，它们都在光源的中心，它们纠结在一起，但丁能谈到的也只是一个大概。
附：
至高无上的光明啊，你那么远远
超出在人类思想之上，让我记起
你当时仿佛的模样的一小部分吧，
请你给我的言语以这样的力量，
至少让我能够把你万丈光芒中的
一小颗火花传给将来的人们；
因为只要稍微恢复一下我的记忆，
只要在这些诗行里稍微加以吟咏，
你的胜利就可以更多地被想象出来。
我相信，我那时用力受住的
那强烈的熊熊火光会使我迷失，
若是我的眼睛从它那里移开。
因此,我现在想起，我那时曾壮着胆子
尽量久久地观望那光芒，
使我的眼光跟那无限的善结合。
无比宽宏的天恩啊，由于你
我才胆敢长久仰望那永恒的光明，
直到我的眼力在那上面耗尽!
我看到了全宇宙的四散的书页，
完全被收集在那光明的深处，
由仁爱装订成完整的一本书卷;
实物和偶然物，以及其间的关系，
仿佛揉合和融化在一起，
使我讲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模样。
注：此为上一章的注释。女预言家西俾尔把她的谶语写在一张一张的树叶上,然后把它们排列好了放在石洞里,若是有一阵风把它们吹乱了,她决不再把它们整理起来。见浮吉尔《伊尼特》第三卷第四四一行以下。
二二三
其实昨天有时间但我故意不写，只剩最后两章了，仿佛不愿再写下去若写完就没有了，情绪上有某种莫名。我一直在想，但丁是在何种心境下写的这首长诗，我知道是在流放期间，我是指我们有必要回放一下在流放期间他的内心的孤独、内心的绝望，内心沉入海底深渊对人类、对世界是何等彻底丧失信心。要不然他缘何将人间写得如此糟糕？要不然他缘何对自己的同类如此声量的控诉？肯定是他太失望了，自己的境遇，身边的人于他的感受，自己的时代于他的印象，历史上的人和事，他肯定太失望了，这种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令他在痛苦中开笔写下《神曲》。我觉得是在极度悲伤与痛苦中写下《神曲》。那时的流放令他永无出头之日，看不见未来，那时的流放令他感到仿佛在地狱，只有痛彻心灵的此心，才能幻想出因为在世间犯下恶而被下地狱后各式恶魔的形象。那都是生活中欺负过他的人。对他好的人，他的朋友，他在流放期间遇到的好人，他喜爱的女人，才会被塑造成好人，才会被他轻易地安排上天堂。这是他感性的部分。理性的部分是他没局限写自己身边的人，他将这些人融入整体的人类框架中，融入整体的人类历史的确认中，融入整体的人类人性的发现与发明中。他以此观照世界，也观照自身，他以前精测情感，也飞扬理性，他将人类的每一次思索都视为是进步的力量，人类的每一次虔诚都视为对上帝（人类自己）的恭敬。他让失散的人类，或者失智的人类，有了重新思考自己的机会。他让那些颠不破的真理，有了重新开花的机会。一方面是但丁私人的，另一方面是人类整体的；有绝望，也是希望。虽然这希望是以绝望的样态呈现的。总之，是在受难中完成的。
我如今以为我那时看到了
这混合体的宇宙的形式，
因为我在说时我感到更大的欢乐。
但丁企图以这种方式窥视宇宙的样子，或许，他想以此回望人类所处的环境，利用这么一次奢望有何不可？他替我们观看了一下，或他用文字造了一个这样的望远镜让我们也观望一下。当看到那宇宙的样子但丁感到快乐。
只一瞬间就使我陷于麻木状态中，
更甚于二十五个世纪使人淡忘了
那使海神见阿哥船影而吃惊的壮举。①
看久了突然出现晕眩？我想是正常的。无限的光源的中心看太久了，瞬间出现失心，是正常的。我想但丁要表达的是这个。但他夸张地说二十五个世纪消失了，二十五个世纪即2500年，是说一段历史完全遗忘了吗？后面举的神话的例子我想是一个比喻。我只能将它看成一个比喻。
我的完全在休止状态中的心灵，
就这样固定不动，专心致志地
凝望着，而在凝望时辉煌起来。
看呆了，呆若木鸡？在呆若木鸡地看时又看见光源的中心辉煌起来。生活中，我们这样的失神时刻比比皆是。但丁在天堂看见这般辉煌情景，有失神一刻实属情有可原。
因为人在那辉煌灿烂的光明前，
会变成这样，他永远不可能
从那里移开眼光去看另外的景象。
哦，这是叠写吗？将上一节的意义用新一层的诗的羽毛轻轻地覆盖。角度不全转换，用意义相近的句子复述，介于复调与重唱之间。
因为善，那意志所追求的目标，
完全集中在那光明里，在它之外
有缺陷的东西，一到里面就成完整。
善在光源的中心。有缺陷的东西进去后变成无缺陷的东西。天堂的中心就像一个事物净化器。这上促人向往吗？我知道好，但我不会。我会将其看成文学上的技术处理。
如今我的言语甚至无法表达
我能记起的事情，简直比不上
一个还在用乳汁滋润舌头的婴孩。
意思是那里的爱和善太强烈了，但丁的语言无法表述，也无法记起，他能记起的事情甚至无法和一个婴儿相比。这始终在高亢的激的描述之下。
并不是我所观望的熊熊火光，
有着不止是一种的外貌，
它的确和先前的模样没有不同;
看到的光源的样子不是一种光源的样子？有很多种？这不是像量子吗？但丁的思维方式非比寻常。从一个中心目标又别出了新目标，我们能力吗？我觉得这是思辨能力！“它的确和先前的模样没有不同”，意思是曾经有过不同，然后又回到了同。不说内容，就语言的概括和收拢能力也令人望尘莫及。
附：
我如今以为我那时看到了
这混合体的宇宙的形式，
因为我在说时我感到更大的欢乐。
只一瞬间就使我陷于麻木状态中，
更甚于二十五个世纪使人淡忘了
那使海神见阿哥船影而吃惊的壮举。①
我的完全在休止状态中的心灵，
就这样固定不动，专心致志地
凝望着，而在凝望时辉煌起来。
因为人在那辉煌灿烂的光明前，
会变成这样，他永远不可能
从那里移开眼光去看另外的景象。
因为善，那意志所追求的目标，
完全集中在那光明里，在它之外
有缺陷的东西，一到里面就成完整。
如今我的言语甚至无法表达
我能记起的事情，简直比不上
一个还在用乳汁滋润舌头的婴孩。
并不是我所观望的熊熊火光，
有着不止是一种的外貌，
它的确和先前的模样没有不同;
①这是指哲孙乘了一条名阿哥的船，飘海寻金羊毛的故事。但丁说，当那幻境破灭的时候，只一瞬间就使他所看到的实在事物投人于遗忘之中，更甚于在二十五个世纪中人们遗忘了哲孙的事迹。阿哥是第一条船，对于海神是新鲜事物，因而说他吃惊。
二二四
关于语言，如果不表事，不是通过这种事来表达言者的想法和看法，那它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或者它只是表声，只是让某人有形象、有个性，作为存在的宣示，那它是不是一种局限呢？所以，语言表事，作为工具，应是第一位的。另一种可能是，作为现有的世界，在成熟的语言体系之下，在只参考语言的条件之下，的确，只要一发声，语言，或者语言的事，便自动跑入我们的言说中。这里一方面是世界观的问题，另一方面也是方法论的问题。不同的是，当我们只参考语言，以语言言事时，会有某种主动，这种精神上的主动会让人误以为我们可以自由操控整个世界。另一边厢，当以事寻找语言，或世界的事物需要命名时，语言绝对是第二位的，简言之，这时的语言是需要经过辨认的，不经过辨认有些语言是无法及物的。何况，我们的世界本身就有许多未知区域，当面对未知区域的事物时，语言如何做到及义而准确呢？所以，凡事都取决于观察问题角度，没有一家独大的事情。而作为诗的语言，最好是取这两者的平衡，既不能过分依赖于命名、及物，也不能过分于让语义先行，再去找事。我的想法是，让语言获得自身的身份（自由）而兼顾事的清晰与事的公义。当然，在实际操作中，往往又会让事实先行，这也是充满矛盾与自我否定的。
我心中一直有这个问题，所以扯一下。
今天是最后一章，写完“天堂篇”可能要休息一下。如果写“地狱篇”可能会转换一下形式，不能每天更新，可能会以但丁的歌为章，每读完一歌就写一章，那样或许更能自我发挥，但也可能写得枯燥无味，更新遥遥无期。不知道，充满不确定性。
可是由于在我看的时候眼力在增强，
那唯一的颜容就在我变化的时候，
也在我的眼光里发生变幻的作用。①
但丁在看光源的中心时一会儿障目，一会儿又恢复了眼力，这会儿又恢复了，且眼力变强。这种安排想是在僵化的事物中写出波澜来吗？但丁很会注意这一点。的确，看源光这么久可能会疲劳，但丁尽可能写出变化来。
“唯一的颜容”是指在光源的中心看到的物质。当他的眼力增强，那光源的中心也在变化，并且是随着但丁的眼力的变化而变化。
在那又澄澈又崇高的幽光的生命里，
我看到了三个圈环，三个圈环
有三种不同的颜色，一个容积;
是说看到了彩虹吗？或者说是三人彩虹。但丁要表述的是在生命的光的中心，一切爱和动力之源的中心，出现了三个圈环，不同颜色，它应该就是彩虹。
第一个圈环仿佛为第二个所反映，
如彩虹为彩虹所反映,第三个像是
相等地从这两者里面发出的一片火光。
第一个彩虹为第二个所反应，第三个彩虹又前两个彩虹的反应。是不是有点一生三，二生三，三生万物的意思？还是我们的老祖宗整得明白，一个短语就说得一清二楚。但丁就是这个意思，在这个光明的生命、爱、善与动力的中心，一个事物生出第二个事物，二个事物又共同生出第三个事物，这三个事物合在一起，就滋生了世间所有的事物，就生出了万物。
哦,但是这种言语跟我的构思比较，
是多么薄弱无力!跟我看到的相比，
这种言语还不仅是微不足道而已。
面对这样的事情，但丁的语言远不及他的构想（这样的光源的中心是但丁构想出来的），他的言语和他的诗的表达，都薄弱无力，不及一粒。同他看到的和他攀构想的相比，今天所写下的简直微不足道。意思是其景况、其能量、其复杂，无限大。
哦,只存在于你自身中的永恒的光啊,
你只是把爱和微笑转向自身，
你为自己所领悟,你领悟自己!
这个“你”是指光源的中心，但丁称其为自己存在于永恒的光源的中心。它把自己的爱和微笑，又自己领悟一遍。自己本身拥有爱、善和一切动力，它又将这些重新梳理一遍。但丁有这个能力啊，竟可以让它思考。
那个在你里面显现出来的圈环，
仿佛只是为反射的光所形成的，
当我用我的眼睛稍加注视的时候
但丁又来观察圈环。这是深入一步的细节描写啊。但丁来观察这些光，由什么组成。他说他注视的时候，这些光都从别的东西身上反射过来的。那么，是什么东西呢？下面会解答。
我似乎看到用它自己的彩色，
在它本身上,绘成了我们人的面貌,
因此我就用全部的眼光注视。
但丁在光源的中心，在光源的中心的那个圈环上，看出了人脸，看见了我们所有人的样貌。意思是所有人都进了那光源的中心？或本就是应该进入的。看到这些，但丁就更加用力看了。
如同一个几何学家用了全力，
要把圆形画成面积一样的正方形，
绞尽脑汁,也找不到他缺少的原理;
科技与数学？难怪如今关于未来智慧的画面都会出现不断动物的矩形与圆圈，原来出处来自这里。“要把圆形画成面积一样的正方形，/绞尽脑汁,也找不到他缺少的原理”，一个没有答案的画面。而这些，都发生在彩虹之内。
我对于那新出现的景象也像那样;
我愿意知道那形象如何同那圈环
相符合,它如何定居在那里面;
又有新出现的图案，但丁无法描述的图象。但丁只有像认认矩形与圆圈一样接受它们，它们都在那如圈环的彩虹之内。“定居在那里面”就是指在那里面。
但是我的翅膀不能作这个飞翔;
只是一阵闪光掠过我的心灵，
我心中的意志就得到了实现。
由表及心。注意，写诗一定要由表及心。无论写和描绘了多久，景象或事描绘了多久，最后都要由表及心，只有这样才能打动读者。这不但是一种技巧上的需要，更是人们观察事物的基本方式，因为观察（包括读诗、领会）只能由人来完成。但丁说后面的如矩形与圆圈的事物，他不能像它们那样飞翔。它们（未解的智慧）只是掠过自己的心灵。当他这样想时它们就这样掠过了。
要达到那崇高的幻想,我力不胜任;
但是我的欲望和意志已像
均匀地转动的轮子般被爱推动
爱也推动那太阳和其他的星辰。
但丁称这些光源的中心的景象为幻象。要达到那种幻想，他还做不到。但是他的欲望和信仰已经启动了，它们已经被爱推动了，意思是要去实现。与此同时，由于这光源的中心是爱的源头，它也同时宇宙中太阳以及其他一切星辰。总之，这里是一切动力之源、生命之源、爱之源、善之源，它们都从这里布散出去，你们在任何一地，如果接受到这样的信息，那么其出处，在这天堂的中心，这天堂中心中的光源的核心。但丁告诫大家，要记住这一点。比如，如今的我们懂得爱，知道自己善，珍惜（自己的）生命，所看到有一序的日月星辰，这都是天堂的中心散发出来的，都是它们赐予我们的。
附：
可是由于在我看的时候眼力在增强，
那唯一的颜容就在我变化的时候，
也在我的眼光里发生变幻的作用。①
在那又澄澈又崇高的幽光的生命里，
我看到了三个圈环，三个圈环
有三种不同的颜色，一个容积;
第一个圈环仿佛为第二个所反映，
如彩虹为彩虹所反映,第三个像是
相等地从这两者里面发出的一片火光。
哦,但是这种言语跟我的构思比较，
是多么薄弱无力!跟我看到的相比，
这种言语还不仅是微不足道而已。
哦,只存在于你自身中的永恒的光啊,
你只是把爱和微笑转向自身，
你为自己所领悟,你领悟自己!
那个在你里面显现出来的圈环，
仿佛只是为反射的光所形成的，
当我用我的眼睛稍加注视的时候
我似乎看到用它自己的彩色，
在它本身上,绘成了我们人的面貌,
因此我就用全部的眼光注视。
如同一个几何学家用了全力，
要把圆形画成面积一样的正方形，
绞尽脑汁,也找不到他缺少的原理;
我对于那新出现的景象也像那样;
我愿意知道那形象如何同那圈环
相符合,它如何定居在那里面;
但是我的翅膀不能作这个飞翔;
只是一阵闪光掠过我的心灵，
我心中的意志就得到了实现。
要达到那崇高的幻想,我力不胜任;
但是我的欲望和意志已像
均匀地转动的轮子般被爱推动
爱也推动那太阳和其他的星辰。
①指但丁的眼力逐渐完善,所看到的景物随着眼力的变化而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