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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秋天的圣树(九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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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楼  发表于: 08-11  

秋天的圣树(九首)





秋天的圣树


巨岩、树们,这不是原来的你们。
你们被凝固是因为物质,
脱身而走是因为想象,
原地枯死留下烙印是因为记忆。

现在有人想收走记忆的大网,
白昼的大网,空间的大网,
我只是提前报告——
这些落满山谷或者大海的大网。

之前是其他物或找不着是什么的事物,
沿着幽冥的路线寻觅,
如果看见小鬼扛着自己
并无声音又无体重,那就对了。

但是我知道,这都不是你们,
你们不甘愿是自己。
你们生产的万重记忆挂满人间,
如同闪亮蜉蝣的金色躯壳。


广陵散

血流不止,早前的芦苇丛中并没有声音。
不该从那第五六个音节起始。
残存的字迹,
战国公子抱琴远行时遇见了谁,聂政?
为何他的身影愈浅?枯黄的山岭上
没有等到他的对手。
或者才发现时,车辇断掉一腿,韩主侥幸上丘。
沉吟者恨看猎猎的风的冠盖,转身便走。

但是啊,残阳血流不止,晋的大地
没有音律。没有公子。
本可以不死的慷慨,血的琴弦
是如何穿过震颤而凝固武帝的发丝?
本可以另奏一曲。
每天都有后人复原君之旋律,
每天都企图埋葬在那样的慷慨中,
后面的那些颤音,我是可以比拟的。
仿佛看见君之衣裳,君之裹尸布缠绕天空。
诸事,古今,
其音律也肃杀。

出来弹奏一曲么?
不一定要殒命。
只需跟着自然的风声,内心节拍;
不强求对时代的认识,宫宫,商角徵。
似孤雁起飞而不自湖泊,似宫灯楼宇纸糊一般。

我并没有死去,又有多少
这样的人托我之名。


尤利西斯

我不想描述真实的人的故事,
也不想描写怪力乱神般神的打斗。
因为不论如何,天空都明澈沉静。
——题记

人,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当借助于神令自己神通之后。

人,还有什么是你知道的?
因为借助了神而使自己愚蠢。

如陷于黑暗且遮蔽其他智识。
使自己囿于思考或从来不思。

其他生灵纯粹、童真的样子,
在人身上只有忏悔时才出现。

天地间的诗性纯然犹如圣水,
可只有人藏着一只偷窥的眼。

可能就是这只宝石般的假眼,
致使人行使方便又沉溺其中。

然而,木马并不是一场魔术,
但是若干年后又有谁知道呢?


钟仪南音

他在郑国的日子是怎样度过的?
是抚琴,望月吗?
我相信他在晋国时是这样的。
又想,楚国块是怎样的土地,
竟如此多的义人。
就是我脚下的土地,
三千年前,可我似乎找不到他们的印痕。
他的琴艺还遗留在这山野吗?
物与事之间。今日我看见的物,凹痕中
没有钟仪留下的信息。
或这信息早去了钟仪手中。
钟仪演奏的是什么?有一项
是怀念南音的?
从山野林中树冠升起而无人拾掇,
像一门早已失传的技艺。
物事之间。征伐与失败也是物事,
于今天看来。当他仍戴南冠,
就是不知我的是否也算?
只是我的诗艺远未引起景公的注意,
更无与人谈判的资格。
如果有一项,
那也是诗国的物事与词语。


梅非斯特

我们在预言的驱使下才活着?
肉体当然是人类的绝境,
当我们领到肉体和灵魂,
就被源源不断汽泡般的预言咬住。

但预言并不是说给我们听的,
听众另有其人。
是谁并不清楚,
这不是此诗要探讨的。

我们曾狂喜并感激
有了肉体,后又感激有了灵魂。
——灵魂稍稍提升自己,
犹如海底生物的面貌。

但,梅菲斯特,不知那些预言的听众——
是否打听我们?
是两条线,他们在直道上,
我们已拐弯至附近的营地。


道韫绣书

看她的语调,是细腻超拔之人。
说过什么如今只能参考蔡琰。
感觉她有套迷失的语言系统,遇见什么。

原事物的桩脚和岣崖,是否还在?
她是表述过又遗忘的诗艺——
一种真正的白,今天的诗人想寻觅的。

看见她遇事后的杀伐,那些
伪君子般的艺术家,她笑了。
她内心的悲戚与苦楚,为何要让人知?

尤其是孙恩放过她之后。
我意思的是她的诗艺,运用又失传,
在怎样的山水云图的痕迹中。

语调决定一切?这么早
就知道了?从她仅存的诗篇中,
语言犹如清水中的明矾与豆腐。

我想,她不会诅咒命运,
如同蔡琰,她们三个都不会,
反而从容、文雅,飘飘拿绣书可比?


韵脚

有时就想着那些事的韵脚。
《诗经》的事仿佛就发生在嶙峋的山岭。
在岭之北,征伐事儿是多;
在岭之南,稼穑之事是农人的面貌;
在岭之东,多春色,多河汀险滩;
在岭之西,是邙山伤悲之事。
就想着那样事的韵脚,
发生的地点。如果能明确,
逛逛也便是诗了。
读《尚书》也是这样,一派文雅之词
却不知它们真正的发生地。
就想找到它们的韵脚。
如果能在这样的韵脚中找到词的蹄印,
那不是语言的事。
如果能找到那样的事的韵脚,
读古书时,就能十分明确
词之源,诗的最初模样。


大迁徙

和地上野草一样多的角马与斑马在赛伦盖蒂草原
马拉河边的塬上。
很多中国人也在这边看它们。
观光车狮子一样堵在必经隘口,
它们要到肯尼亚去。
鼻息中,听见急促和紧张。
它们知道那边是肯尼亚吗?

将什么都交给运气。
隘口和河水伏击者使用了“凶猛”和“隐蔽”,
摄像机提供观察窗口。
而它们仍然使用“朴实”和“纯粹”,
甚至还有爱。当一匹少年角马
侥幸从茫茫河水中游上岸,
提前上岸的母角马早早认出,从角马群走出,
然后是猛烈的对母角马腹部的撞击。

中国人参与过的大地上最壮观的迁徙。
这些动物其实很累——
拖着沉重的肉身,用纯粹无邪的眼神
望向镜头。
我知道它们兴许早已离开现场,
并无理由十分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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