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床琴,在客厅哭泣了十年。
此刻还躺在那里,静静地呜咽。
——几乎不敢摆弄它
或没有能力让它畅快起来。
记得曾带它去山谷里,
那是父亲还在的时候,
以为还可以学,学些清音。
可是后来就让它孤独地啜泣,
因为一碰它,就有人死去。
一碰它就看见蛾子悲苦的一生,
就需要物的来生来补偿!
我不忍心任何一事死去——
不忍心拖着血泪,改朝换代,
虽说繁华如梦,朝闻夕逝。
可是我不愿意任何一事死去,
不愿意有一束光被掐灭——
每当我拨出一个音,仿佛
指向谁,哪怕这个音并不准。
不准也是它,不准更是它。
当我拨出一段,就想到
古人先我一步倒于华服之下;
他们的身影藏于这个音区中,
那些感到苦难的事物也这音区中。
有时,我想它是否在想念它的瑟?
那个更为古老的消失者。
那根从万有中剔出来的伤痛的骨。
琴从没有想念知音,
琴的音符,琴的发音似乎是
这个民族几千年的际遇养成。
啊,我有一床静静地哭泣的琴,
它沉默的灯花是继续腐朽下去,
还是为将来惊鸿一艳?
那又将有多少人事灰飞烟灭!
2024.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