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除了动作，还有哪些是隐藏的？
不喜欢生活中的动作，
喜欢非我中的那个我，
以为在那个我中生活。
可是他人又将生活中的这个我进行阐释，
就像自己将他人的那个我进行阐释一样。
所以那是表面生活。
喜欢深度意识
诸多隐藏的自己。
哪一种关系更微妙呢？
雪拂过人脸，十年过去了。
如碎裂的镜子，数十种回忆，那少年时期
对父亲的印象。
或者大家都被驱赶到那里。
表面上很亢奋，或者真的很亢奋
但又没法描述内心的失落。
那么失落是什么？
饥饿？养不活自己及孩子？
要想很多，才下地干活。
不像现在安心地站在田里。
行为夸张，而没有说服力。
仿佛在进行一场表演。
山谷里、平原上，满是荒草，
还有许多人形画片。
那些思索，就像油画
凝固在笔端。
2
都是果实的事，那几个女人、
水渠或从公社带回的消息。
那些出工不出力的事，
看见稻子上的鸟成熟了，
菩萨上的石灰是旧的。
庄稼不想长大，
鱼就像犯罪者。
对自己敬重，
想到后面还更大的领导。
那些不再显灵的事物，
在暗夜中像光明一样。
遗忘又想起来。
山水，良田变成薄田。
诅咒，对他人警惕。
奇怪的符号在天空中组成什么，
云彩画过共产主义。
栾树叶、茶树枝，如兽的山影。
树想的事，
某种规律所做的预言。
它们如同茅草吹向天空，
能感知到但说不能出
可能的命运，
全都知道但无人纠正错误。
3
为的是养一些人。
或者是为养一些人
大伙儿砸掉自己的铁锅、饭碗，
他们听信了一种说法。
为的是养一些人
而被养的人也感到痛苦。
双方都不知何意。
或者是听信了一种快乐。
这么多山谷，这么多乡野。
为的是养一些人
大伙儿单纯地砸掉自己的铁锅、饭碗，
至少有一刻是单纯的。
——某种纯粹？
感觉一边是大地艺术，另一边
是痛苦的艺术。
从那些知识青年的回忆录、艺术作品可知。
而那些被鼓捣回各家的人
不知何意。
他们没有发声，
如群演那样上场后又消失了。
他们各自待在庄稼后面，
被征用的筛子、箩筐、禾桶拿不回了。
如同最初的一穷二白，
表面上没有人反对。
4
杂乱的烟尘，烟的骨线。
暗的想法，黑的描写。
暮晚时候
雾的墨鱼找不到自己。
就像煤中的光，
污渍中的提取物。
山冈前的坟墓不敢喊自己的名字。
倦归鸟儿的叫声，
就像山坳中看得见的凝聚。
残破的、丑陋的，以丑为美。
如竹鞭深入过的，
没有掉进过的洞穴。
好似棺材中的空气，
也可以是颗粒，混合过的颜料，
痛苦的笔触。
那作画人的心中的痛苦转换为实物。
痛苦不一定是眼前的痛苦。
但眼前的痛苦可唤醒另一些
痛苦。
通过形状、光影、韵律。
画面的节奏如同事物本身，
画中的空间如同历史的空间。
那些感动
或者冲突，遁世，
无法改变的现实。
5
有人被折磨致死，
她想反抗。
她反抗的是虚空、稻草人。
可是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被截断了。
唯有亲情可诉。
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大家知道这是为什么，
但不能说。
因此有一批批青年被填进去。
那是怎样的岁月，
能学会什么？
不需要你学会什么，
只需表演便行。
有的女孩出售自己，
被喘粗气的压在下面。
有的用其他办法被召回去了。
也有的留了下来，
生眉清目秀的孩子，
那得有多少不公啊，
她脸上的泪水。
但相比死去的那个，
用血书写就的申诉，
只能算是纪念。
大伙儿不知怎么回事，
说好的理想社会，
转眼便不过了。
仿佛一开始便是骗局。
6
感到那些痛苦
被割伤或划进肉中。
提供爱上女主人公的故事，
而女主人公的故事又随着音乐感染。
音乐有序而盲动，
在山河和人悲伤的时候。
那创造悲伤的气氛，
谁拥有这样的气氛啊？
好比有形的化为无形的，
开阔人生变为苦难。
仿佛从大地缝隙中哼出，
又像从残破的墙体中——
表面上是从丝弦中，
抑或丝弦
何以模仿这痛苦的律动？
丝弦的振动，又怎么可以
抽象现实的痛苦？
就好像说，任何一物
都抽象出他物，
如果自己的苦痛尚未成为符号的话。
空气在悲鸣——万有是丝弦——
如果作用力够强大的话。
必定是那无形的强大的作用力，
在拉动这丝弦，
以万物为刍狗。
7
那时我两岁或三岁，
一群人兴高采烈敲锣打鼓去迎接
或欢送什么。
经过彭冲时排成横队，
标语、横幅，
不知那里面有谁。
每周两次或三次。
我在母亲教书的小学里，
坐在楼梯的台阶上，
我的小眼睛无意中瞟到了他们。
只留下印象而没有分辨。
还有一次在肯塘小学的会堂，
满屋子都是长凳，
有人在上面讲话。
仿佛父亲也上去了，
在他略为和缓的语气中
猛然有一股子力。
但后来他自己
也被批了——
神情秃然地被反剪着手。
似乎是一种紧张的气氛。
听说一个女人被反吊在
我经过的去学校的树上。
——这还算是好的，
在古代是要浸猪笼的，有人说。
我记得照相必须用红本本，
有一次我忘了，
母亲就抓着我重来。
8
还有就是肉体
带来痛苦。
不论折磨还是让情绪忧伤。
情绪的忧伤，从心灵深处的某地，
或者是脑神经的某个末端，感知到
外界环境的不安。
外面是什么环境呢？人与人造成的
或是整个时代造成的。
人们不知何以为是。
如今我还能感受到
那细微的哀伤。
只感受而没有分辨。
我感到那在田野里做事的人，大伙儿一起吃饭的神情，
由热烈变为紧张，
由信任变为猜测。
没有人问这到底为什么。
就像网中的鱼
奔突很精彩，
而那些青年不知何时
消失了。
为另一件事失态或忘记，
兴许就是要的艺术效果。
开始是欢天喜地，热烈，
然后是折磨他人与
自我折磨。
自我折磨的样子
像极了行为艺术。
2024.9.19-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