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走了自己所有的孩子,
她赶走了所有的亲戚,
她赶走了所有的邻居,
他们走了,像羊群入海。
她赶走了所有认识的人,
不认识的人,不久也会走远,
包括狗。
他们如擂木滚下山,
只留下她自己一人在悬崖之上。
她将自己的丈夫咒死,将大儿子
骂病。
她将自己的父亲骂死,将自己的弟弟、妹妹骂走,
她将妯娌骂死,将堂弟骂出家,
她将侄子,侄女骂死,
她将邻居赶走而不敢回。
她一人在这群山之巅,
已经没有人。
只有花草和树木,
还有几只鸡和狗。
鸡也会挨骂。
云也会挨骂,
离得太近。
菜也会挨骂,
若没有长好。
她孤苦自私在站在群山之巅。
每天往返于“巅”的区域,
巅上的茅草、野树丛生,
巅上的石块遍地,
巅上的霞光万丈。
丈夫,一辈子毫无出息,甚至算不上陪伴,
有又有什么用?
邻居,干扰她的生活,
干扰她对世界的理解。
她脑子里想着什么呢?
她并不认识太多的人,
或许只认识仅有的这些亲人
和邻居。
可是她仍然紧张,格格不入。
哪怕是在与她父亲的交往中,
在与她的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的交往中,
在与前夫的交往中,
在与前夫的儿子交往中。
与自己儿子、女儿也是这样。
似乎只要与她有些亲缘
便会紧张。
所以最后只有她一人,
在高山之巅,在孤独的中央。
其他人都被她亲手赶下大山,
推入大海。
当她往返于高山菜地,在植物中
寻找语言
在林中伐木,
似乎安稳了,这里才熟稔。
她不能从属于任何人,
人是个紧张的物种,
人使人紧张,
人使人恐惧。
她所表现出来的就是
任何冒犯都声嘶力竭,
是最后的决绝。
是清算。
人是种奇怪的动物,
但她又不能挣脱于人。
人就像魔鬼,
每一次交往都现出原形;
哪怕是自己生下的,
也是半人半神的魔。
如果将所有人比喻成魔,
而她自己摆脱于魔
而又无法成神。
所以她一人孤苦地居住在这群山之巅。
如此,她的父母被决断了,
她的弟弟妹妹被决断了,
她的丈夫和邻居被决断了,
她的儿女们都是宵小。
只有岭上的自然和非人的世界
才是自在的。
才是安稳的。
因此表面上擂石滚滚
一干人被推下山,
实际上是她已有神位。
因此她的那些事可称为神迹,
她的那些孤独和绝望可称为人类的
一次向上探寻。
当她孤苦地在山顶瞭望,
而我们在回返中攀登。
2024.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