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喇昆仑在上
在去红旗拉甫的路上,
遥望到喀喇昆仑上的雪。光的源头一般,圣殿一般。
云在山间拱卫。
每一座村庄都是光的落脚点。
每一个生命都是光的射击点。
我们走进一个村民家中,
他们正在举行盛大的婚礼——
婚姻,爱的源泉,爱的开始。
牛羊在天,他们载歌载舞;
雪水奔流,他们在雪白的西天之下
接受光的指引。
啊,光让石缝长草,
让每一个人生出爱并终生爱这喀喇昆仑。
在那里认识维吾尔人之后,柯尔克孜族人之后,
哈萨克人之后,乌孜别克人之后,
锡伯人之后,真的是这样。
土库买堤
我们行进在戈壁上,
戈壁好似平原。
阳光自乌云中垂直。
没有人登仙。
大伙为这样的奇景惊讶,
仿佛置身于巨大的钟罩。
从喀喇昆仑
逃出的云,
悬于空荡的帕米尔中央。
既不能降落,
也不能聚集,太阳
有如金条。
就这样白白地竖一架天梯。
我们在通往土库买堤的公路上,
去见梦想的柯尔克孜姑娘,
以及美丽的牛羊。
一路上绿洲和内陆河,交叉或拥吻。
偶尔的野驴,
在小清新的旷野上。
注:土库买堤,阿克苏的一个乡。
哈依再娜
欢唱吧,柯尔克孜牧民,
一直欢唱到黎明,
哈依再娜不再入眠。
欢唱吧,
语言的王国。
喀喇昆仑山的牛羊将早日归来。
今天村庄来了一群客人,
哈依再娜羞红了脸,
五步、七步,旋转起来。
雪山为帽,帕米尔为房。
诗歌和美酒,还有哈依再娜,
不再离开故乡。
注:哈依再娜,土库买堤姑娘。
在布伦口
到布伦口。
这里的路是蓝的,山是蓝的,水是蓝的,人更是蓝的。
雪是一种无物,雄浑。
词语中的暴瀑,
从公格尔山冲下。
下边是明信片般的公路。
——祖莱卡,
从毡房中出来,她告诉我,
这是她的家乡。
今年,她考上了大学。
白沙湖
仿佛有一匹马,
跑进自己的身体里。
纯白的沙岭,没有雪松。
就像在天空的镜面上。
听不见嘶鸣,
看不见它的肌健。
当看见湖上的一个黑点
就是它。
无法踏破坚冰,
无法变成天马。
仿佛天空中的行星在召唤,
仿佛半空中的雪神在召唤。
马蹄飞溅,在喀喇昆仑之上。
在喀喇昆仑,
诸事变小。
穆斯塔格峰
有一段心路历程
是在穆斯塔格峰完成的。
感觉自己是个小人影,
在那雪的背景中。
没有考虑我的体力
和外部风的寒冷。
要知道,布伦口
只适合两种事物生存。
一种是诗歌中的自己,
另一种是诗歌中的高峰。
冰川落下,
安然无恙。
自己不可能是穆斯塔格峰的
唯一攀登者。
他人也不可能是公格尔峰的唯一峰上人。
它们相距如此之近,
有如近代
和现代。
参观吐鲁番博物馆的一具干尸
死亡还是永生?
边关还是家国?
有一些豪迈。
此兄必然金戈铁马。
看他的身板——
高原的胸肌一样。
简介里说,他是唐朝人。
我不知道是否和郭昕有关?
兴许,他只是一个小人物,
在郭昕队伍里。
你看他身如铜铸,
皮肤漆黑发亮,有如新脂。
毛发没有任何变化。
脚趾树脂一般,
不可能腐朽。
还有,他的阳具,刚劲有力,
有如钢钎。
这一点我不能理解,
阳具上的肌肉,有如某种弹道。
唯一遗憾的是,他的眼球不见了,
必然定将告知一切。
我觉得,如果他站起来,
必然威风凛凛,寒气逼人,
想着他驰骋疆场,
他枣红马在侧,哥舒翰、郭昕一声令下,
立即冲入狼烟滚滚的大漠黄沙……
写给新疆博物馆两具木乃伊恋人
他们是岁月的王者,
他们有尊严地被葬在一起。
睡吧,一千年。
愿世间没有病痛,
愿世间没有杀伐。
仍然如当初那样,
不知高昌被征服又收回。
他们不知道蜷曲的羊皮纸上的事,
生命灿烂了一回,又回到灿烂。
他们发现肉体并不易逝,
甚至身上的衣裳、靴,
都是不逝的。
死亡,的确可以穿越灵魂,
但无法穿越身体。
不知他们是丝路上的赶路人,
还是那个时代的王公与郡主。
我想看他们玩耍的日子,
他们在哈密瓜地里奔跑的日子,
在葡萄架下约会的日子……
遥望喀喇昆仑
高仙芝征讨小勃律时的山谷是可靠的,
它们如今仍然高峻,巍峨。
我觉得那些山谷为难了高仙芝的军队。
它们在六千米的高岭之上,负雪;
在阿富汗,在天堂之上。
他们喊的口号是,征讨
大勃律,
大勃律。
所以苏失利之同意借道。
就像当年的班固一样,
小勃律国王及其大臣即刻
被斩杀在阿努越城下。
阿努越城,
高大寒冷,
如今仅剩乱石般的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