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她怪我先问花猫好不好，
她怪我先问大黄好不好，
她怪我先问了牡丹、月季好不好，
说没有先问她好不好。
她一个人在老家，孩子一般。
我说这不就要问了吗？
就像写诗，先说不怎么重要的，
重要的放在最后面：
“咩嗯……最近身体还好吗？”
母亲
一大队从玉米地里、稻田里、辣椒地里下来的母亲，
一大队从各个山坳、垭口以及峰顶上喊来的母亲，
一大队平时看不着隐藏在儿孙与樱桃树后的母亲，
一大队开口大笑，衣着朴素、乌泱泱被排队的母亲，
一大队毕生感恩、最想说出最泪目的那个词的母亲，
一大队有着乌黑头发与黑眸，优雅、聪明，受过高等教育
的母亲，或者本可以是这样的母亲。可以一个词表述
却分身为无数肉身的母亲；在家里教你从善、慈爱的母亲。
希腊语表达为“光”，我们表达为“妈妈”，佛称为“菩萨”，
无限依从与无限获得的母亲。她们在苹果园里摘苹果与
在稻田里收稻子是同一回事；她们喊你“你跟我来……”与
“你快去，快去”是同一回事；她们与最神圣的事联系
在一起却过着卑微的生活。她们被等在一起，施种疫苗。
母亲
出去干活的母亲，
每次都是满满的一大捆柴捡回来。
或者一大担油茶籽、一大担谷子挑回来。
但这一次没有，
她捧着一大把雏菊和满天星回来了。
房子里也铺满了月季和牡丹，
节日一般盛大。
记得她种地从来不种除庄稼以外的东西，
记得她从来都是锄掉除庄稼以外的东西。
以前非常不理解，母亲为何要锄掉紫茉莉的嗽叭花儿，
为何要锄掉洋淫子、苦菜、当归和矢车菊……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读起书来了。
年近八十，她在树荫下
读《尚书》，
如同她当年来到十甘庵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