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这儿的树么？
每一棵，每一层植被下的树。
将它们圈下来，安上名字。
连同它们的落叶，网形枝条
以及更低的杂草。山兰和石姜。
如果当朋友来处，定能
喊醒它们，如果当生死
来认，定能分出它们的区别。
整体来看是栗树、杉树和松树，
其间杂了毛竹和樟树，还有石楠。
另有少数的桐木和枫树，
继木和枸刺骨树更少。
多的有藤蔓和丝茅，以及青荆。
走近是一蓬蓬的灌木和杂草，
不知道要不要分这杂草。分的话
躺在里面，一根根数，一上午
过去。被压的和遗忘的忘记了。
间或有昆虫、蝴蝶分散人的心。
昆虫和蝴蝶也应叫出名字。
杂草也就是冬茅、丝茅、荆条、黄荆、
芦萁、苦菜、苍耳、洋蒿和山菊的混合。
它们有很多小花和果实，有些
会粘在人的身上。它们是小事物，
是初识这林子的第一课。
有些还会将自己折断，来靠近你。
一层一层枯的，有如黑土。斑斓了
各种枯叶，黑蚂蚁走在上面。
黑蚂蚁的腿发光又诙谐，几乎故意
抬给你看，然后从容漫过一片枫叶。
枯叶有的朽坏了，没别的意思，
就是烂在自己的身体里。烂在土壤里。
所以土壤有如黑金，抓一把，有树叶
也有枯枝。枯枝是栗树上或茶树上
或是这林中集体的树上掉下来的。
要仔细分清楚。是哪一种树，哪一年
承受了多少岁月与光阴。枯枝短而碎
的时候，就是亡树灭种的时候，不，
是新幼苗、新的生命开始的时候。
至于如何与雨水相携，化做肥料，我不管。
我要寻一条小路。这是消失了无数
先人脚印的路，被砍伐了又生发的路。
前面是迷宫，被马鞭草覆盖着。
路边是矮灌、杂草。以及这一切
被光覆盖着，雕刻出艺术的塑像。
距我最近的是一棵栗树，它像人一样
向天空要空间。最低一根枝，枝上的皮
可以像脸上的垢一样抹下来。
但哪有人去抹。抹是反诗、反自然的。
枝干像香炉，树叶像凝固的烟。
它诞于1971年，甚至更早。树下有更早有蔸。
华叶挥动，没有风，也可挥动，
或者它自己挥动搅动周边微微的风。
树叶翻腾向上，像泉水喷涌。
中间也有枯枝，说明曾经生病。
枝和枝格出的空间，是经过计算的。
是透明的，可以看见后面湛蓝的天空。
曾经的紫气，从黎明升起，
孕育甜蜜或辛酸的果实。
眼下，我看见它静静穆立，气宇
轩昂，在等待真正的赐予或重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