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世上的事物,并不值得描述。
那些关于人的事,形同素缟;
而但丁,取走了他们的灵魂。
还有哪一项是关乎本质的呢?
遍地的诗性?有如脊背的民族性?
但一棵盎然的树,如何取其诗性?
如何就其诗性而分类?东西南北?
有人找到万物之恶,逃不开与人类比。
人性堕落所以其恶不竭地被揭露。
但从哪一天开始堕落的呢?人之前
总有一个美好时期吧?能否找到
那一期人类的家园,价值和美学?
因此万物可能遍地诗性,诗性遍地
而无人认。譬如一棵槠树,呈现的
是它的叶子的盎然以及生命的力道。
在我家的后山坚忍、不屈与某对抗。
山岭诗性而有隐性的眼。鹰眼,雪眼,
光的眼。岩石的眼睛在黑夜后面转动。
江河诗性而放纵自身。放纵而撕碎,摔成一
至无穷。岁月诗性而记留,记留回望者。
人在大地上的所做,而诗性。给无界的
土地划出边疆;给松散的自己划出集群。
又给自己定些无为的边界;甚至语言的,
逻辑学、人性的边界,如脉象猜测隐现。
星宇之下,万年的纪录,好似一瞬;
有光的植物和带光的动物都望向深空。
噢,为何他们都有带光的眼睛,哪怕
当下只是望向眼前,或只在当代寻觅。
那些土地,岩体,或坚硬的物质呀,
——它们在一段无限的虚空中飘动,
它们飘动或旋转,或悬空,仿佛
携带着谁,或有谁的灵魂或诗性。
二
犹如抛下万千碎屑,或在碎屑的
一个点上。由空间挤裂的碎屑,
你会感到在一个金属桶内,每一个点
都是极境。如果停下观看就会是另一个地球。
就像在细胞内旅行。每一个点
都是生命。只一点点描述,就是诗。
最小就是最大,两边是毛茸茸的数字。
灵魂穿过去了,可身体还留在这边。
必须慢下来看几颗星球,或读一首诗。
数个词内部的世界,意义在外。
数个词内部涉及的词根以及语言的
出处:最早的物,那尊毁掉了的神。
不以地球作比,不以地球上的文明作比。
更不能以地球的山河和事物作比。
那里的事物穷极地球上的经验,
地球上的善恶或爱,那里不需要辨认。
因此奇妙的光,它构造了一切。
乘着光就是乘着虚空的尖尾巴。
仿佛是光搭建的虚空。万花筒般的天国,
巨轮般旋转的星宇,作用力就是光。
光在哪里停留,哪里就诞生生命——
光不像物质,不像时间——
但光又像物质,又像时间。光像极境。
就像在一个金属桶内,抛下万千碎屑。
能穷思想的极处,在所有说法的边界外。
想象的毛边是光的,叹息的像点是光的。
就像语言的奇点,万千能量抛弃或塌缩。
像时空被扭曲,被挤爆,虚空被拖进来。
三
仿佛那是过去,前边一派诗的造型。
不大可能放弃人间经验而通透。
越是往前,越看见过去堆积如山,
就像昆仑的雪峰,纯洁而透明。
似有一部遗失的书简,《竹书纪年》,
那里记录着中华五千年前的历史。
就像一部人物传奇遗迭的家谱,
多个帝王只有一个字,并无其生辰和功业。
有些记录,与今天我们知道的
完全相反。如尧,如舜,他们并非想象的纯粹。
最为纯粹的时代是识事时期,指物吟风;
树之为树,江之为江,在于命名。
而命名之时的偏差,
成为用诗纠正的学问。
未来就在那里,它用时空构建。
但这并不合理,用智慧描绘更好。
人类所有的阐述,已误入歧途;
人类对世界的认识,完全可用新说。
众多开明、敞亮的世界并未取走——
就像蓝冰上晶莹透亮的窗户。
像蓝鳍金枪鱼的肉,丝滑粉嫩。
或早已打破这一概念,过去、现在、未来,
就像虚空中的三个甜甜圈。
任何时候实心化,都将会被奖赏。
四
那里面大师诗稿遍地,可以追溯到
屈原以前。都是诗人们想写而未写出的。
当我上前想抄录几句:那诗句迅速飘飞,
以诗中恰当的韵律,人们想要的节奏。
全是描绘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描绘当下。
其视野相当于《神曲》,总揽人类所有文明;
有智慧的人都在那里留下话语,
而消失的人隐约以他们痛苦的肉身诉说。
就像屈原拦截他那个时代之前所有的历史,
那些诗歌拦截我们今天以前所有的成果。
词句缤纷,揭示本质,每一项事物都难以逃开。
在意识全息的前夜,点虚为真,量子为智慧。
有点像此相,而非此相;像彼相,而非彼相。
其不可言说性令我没法抄录。才想背诵,
那滚瓜烂熟的情景于今天看来却像虚妄。
但是,那已经是诗的各个方面的崇高形象。
我几乎将什么都看成诗,就像在地球所作。
沿着永恒无穷的虚无飞去,虚空就像采石场。
虚空是坚硬的,像金属银屑,银屑上的光
未知从何产生。而最深处坐着一尊自我的塑像。
谁看见就是谁的。谁最早看见就是谁自己。
通过这首诗也能看见,但已经不是那原样。
那些诗的宇宙观,阐发已有意识,也将未来包含。
而生死、生命的更替、物质的毁灭堪比光屑。
五
好似梦的堤岸,和海的薄雾萦绕不息。
看上去在上,实际上在下。倒置过来
一股信息流克莱因瓶般向东右边流去。
镜头扫下去,下面又是这样的组合。
就像我们的飞船。中心有一个发动机。
看不清它是否有,若有发动机在哪里?
超出我们的认知,我认为的地方没有。
与其说是粒子,不如说是磁场维持它们。
这边也是,那边还是。不知在场者是
如何命名的?很容易将自己迷失——
那边还有——那边还有——花环一般,
五花肉一般。没有看见但丁说的天使。
如果意识足够快,就会到宇宙的外面,
另一个球体也在旋转。里面既是透明
的线团,也发现黑暗是透明的。虚空的
语言轻盈;仿佛可抬起任何沉重的实体。
兴许方法限制了我的描述。圣人的句子
天梯般,仿佛可以登上去而实际上无用。
藤蔓气团,不知为何纠缠,不像是有关。
唯一的阻碍是空间,但虚空能填满它们。
虚空是坚硬的,我、星团,都这么认为。
或许我该放眼虚空,虚空才是坚实的存在。
它孕育生命、钻石和时装,就像松花皮蛋。
在虚空中创造,接圣人返乡,如屈原、但丁
所提到的——我们的出发地才是奇点。
如果别的地方有人来与我相约,她那里
也是奇点。去她那里观察了一会儿。
我们更喜欢别的地方的奇迹,尽管不知对方是谁。
就像来到梦的海岸,没有听过的音乐
告知我凡事皆有新说。那些忏悔的人,
被惩罚的人,不是为了纠正,而世界
只是一个假说,就像我乘坐的虚空一样。
六
星宇看似寂寥,但也发生着自己的事。
空蒙遥远,但仿佛有直道相互连接。
就像疫情期间街道的孤寂,到处是
惊恐万分后萧瑟的伤疤,瘟疫的寂静。
比如背后的那个星球,突然被意识形态
蒙住了双眼。这个近两百年才出现的话术,
已绕进他们的思维,似其上空的臭氧浓雾。
眼下两个大国交织在一起,如网中挥拳。
其实五百年前,一千年前,一万年前……
他们的纯粹就像星宇中的直道,修建在
虚空中好似他们的胳膊,好似神经
真的只联系真,只联系美,只联系爱。
取决于立场,当人的精神,无可救药。
作用的是心理图景,当星宇的变幻
随着心理而不确定,因此只有修建直道。
是梦华录还是灾难片取决于海藻或蜃景。
是雾的海藻还是磁的蜃景?他们的家园。
这仿佛需要一个人来回答。他们的虚弱
渺小又哪里能听见?——哪怕有一个回音,
微型的接收器只能在他们的小球上吹泡。
七
有一片区域并不是雪,也不是花蒂,
所有人未完成而忘却的梦想被集中。
比珠宝闪耀,就像晶莹中还一根晶管,
透明的银鱼或圆芯中必定有一根墨管。
它们组成一条天河,黑暗闪闪发亮。
就像年轻时对事物的理解或事物
年轻时的样子;表面光滑如蝉翼。
它们发芽时没有被发现但被梦到了。
我游览到不知名的星团,那星团
由真垒叠而成。就像社祭的火塔,
像一个古代书库,兴许部分作品
谈到了这个话题,并有所追求——
紧似一阵又一阵的海豚音,声波中的线
或者是另一种像光一样的东西,并不是
其他射线,更不是其他星球人的发现:
有可能是我们在其他物象的存在。
我们都曾经接受过。有过,渴望过。
但是如何定义呢?秘密本能的那部分?
而什么又是本能呢?让人呈现的那部分?
为何是呈现而不是呈现中间的那个蒂呢?
有发动机的造型,但不是发动机——
像生命之源但又不是。有霜的晶莹,
有寒冰的沁人,有被取走或掰过的痕迹。
但大多数就像宝库中的晶管和花蒂一样。
八
那是些纯粹空无的行动,没有语言。
十全十美,不需要经验提纯及本质。
看上去像虚空,是名虚空,实际上
是消融了所有物质和人类所关注的。
就像一片平坦的开阔区域,像遥远。
不是光的海洋,不是黑暗的无穷或深渊;
像天堂,像人豁然后庄子所提到的……
所有的词语无效,描绘人类的经验多余。
就像无数纯粹空无的行动。——你有
纯粹空无的行动吗?——哪些是
纯粹空无的行动呢?就像布德泽。
没有对抗的词,没有反抗的人和事。
似永恒经久不息散发的。散发什么呢?
就是眼前的景象。整个虚空、宇宙或
其他什么宏大的概念也装不下!
之前需要揭露恶,或其他东西来诠释。
像网,但看不见线;像星宇,但又有
下面的一层。背后又有一重。十方都有。
就像阳光布德泽到的,就像眼睛即视
追上的地方,是一场纯粹空无的行动。
是理解消融了所有事物,所有苦难。
就连云的卷舌也没有了。边界没有了。
没有语言,只有境界。虚空自我消失;
无限的极境里是人类映照上来的善。
九
意思是万物各得其美,极境尤甚。
何其壮丽辉煌比过所有事物形式。
何其细腻精微不放过每一个花窗。
所有人的自我塑像,在那最深处。
难道极境的尽头就是自我?难道
描绘几辈子,就是为刻画那极境?
无论逆境、顺境,伟大或者渺小,
无论何种形式,何种观念和物种。
又及何种形式,何种观念和物种
都是以自我的方式,抵达那极境。
因此八方空灵,是获得美的过程,
就是壮丽辉煌,何其细腻精微的。
空无,虚无,太极,如若那极点。
极点的深处就是自我。事物各得
其美时的那个自我。都有完美的
塑像。圆圆的,如同坐化的高僧。
谁看见就是谁的自我。谁最早看
见,就最早找那个自我。极境中,
一切的虚无,堪比语言的虚无。
或者唯一不能摆脱的是语言——
无言,沉默,不能摆脱的是语言。
死亡、湮灭,不能摆脱的是语言。
或宇宙重立,不能摆脱的是语言。
美、善、真,不能摆脱的是语言。
2024.7.17-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