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吱呀,我们发出的声音;
踉跄、踉跄,他们发出的声音。
我们顺着山岭的墨线往上,
他们顺着山岭的墨线往下。
我们去山岭上推碗泥,
天没亮就出发;
他们干什么,他们自己知道。
我们沿着田野、土丘、庄子,然后潜入一道山岭,
潜入一道山岭就是潜入所有山岭。
山岭长青,辽阔,
看不见里面的内容。就像画中的墨脚,
我们行走在不知名的古画中。
然而,山岭的尽头,并不是工厂,只有一把小锄头,
我们轻易地就将瓷泥装进了蛇皮袋。
想装多少就装多少。
能装多少呢?一架土车,翻山越岭;一众少年
为了生活,为了理想。
那时脑子里只有十甘庵是明亮的,
那时的高安古城,以及周边的山野、河流、人居,哪怕省城,
全是黑的。也不知道它们在哪里。
我们顺着来时的路线返回。
路上有和来时一样多的想法。
绽放了又湮灭的记忆,
此刻不说就不知是什么的记忆。
我似乎细看过一枚山果,但又迅速遗忘;
我甚至饮下过琼浆,但不记得是什么的了。
一连两月,我们在这样的山岭中
没法听见它的静谧,没法看见它的汹涌;
没法目睹酡红潮湿的红日,
没法在意白纸一样燃烧弹般的朗日。
我们奇迹般出现在城里,
某个街角,马路牙子上有雪白女孩的双腿。
我们的碗泥交给了陶瓷加工厂。
出工栅时,看见
高压电线上的装置,
突然明白,这是我们的温柔做的。
202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