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它们是柘树它们知道自己是柘树,所以
优雅俊美地挺立。
它们是海它们知道自己是海,所以装满海水。
柘树分布每一张山就像潜伏一支部队。
海水将自己的圆镜拉平了全拉平。
柘树,拿走空间裂出的细缝,
叶子像小湖。你会摘下并拥有一面小湖吗?
或在秋天,你能看见一个个小湖的遗址吗?
青年柘树,沿着山脉轻轻地飞,
它们几乎展开双翼,
就像海底洋流带它们运动。
季候分明我坐在一小块草坪上,百花簇拥酢酱草冒出青尖,
春色犹如蝴蝶,也许是三只或一群盛装的凤尾蝶。
坡上的柘树就像长进了石头里,或石头的梦
钻出笼罩在小树上。
每一棵都独立生长,不会是其他动物变的。
每一棵都有自己的小气候,
当路过小湖搭建的天空或看见天空的镶边时刻,
鸟的声音不会留在它的自画像里,
鸟的声音能将柘树的种子请下来。
当请来所有生物或一部分精灵造访,只一张合影
就能框住它们的时间底片。
彩色显影上有时是一只绿鹦鹉羽毛上的金丝,
枝条不会悬空,鸟不会落空,
花朵就像从口出抽出的纸牌。
构树不会争吵,乌桕树也不会。
我坐在一张帆布椅上,看见夏季从它们身上掠过,又进入。
我也成为它们的一部分,柘树中
有我的影子,或我的气度。
风夏布。晴是一目即触的所有事物,
包括柘树,柘树林,旁边的构树,夏草。
夏草上长条形的线,
线上蘸的一点粉色,
线上抹的一只蜜蜂。
也可将这些线切短,插在草地上。
草地上也有红或白点。
有折纸飞机的,用白纸做水的,
有用生命制作人的。
空气中涌动着甜蜜的气息,露水在尖芒上长出,
阳光就像撒在海底。
下
海是空间的凝露。海是弯弯角角游动的空间。
是从庐山上挖下来的一截山峰。
山峰中深积着各种人类的遗骨。
也有鸟的遗骨,天空的遗骨,柘树的遗骨。
每一株柘树都出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中盎然的笑仿佛看它的一生。
它的一生又分给诸事物,
诸事物又转交给一个迷蒙的早晨,
太阳从湿漉漉的阵痛的水中涌出。
而这一切仿佛发生在水底——
水在盖被子,水惊奇于自己也有一颗心脏。
惊奇于星星从这里升起。
我乘着虚空的船——
由自然实物趋向于理论,
或者理论学习于自然。
山谷是筋,陶渊明和谢灵运写过的山水
就在水底。陆续又见希孟的山水,范宽的山水。
仿佛周边,人类只过着糟糕的生活。
他们自己也是这样感喟的。
他们荣耀于或做了什么,最终有万物看着。
水就像镜子的收集器,
柘树蓄着光波信息。
柘树看见水位越来越高——空间化为液体的现场。
消逝由空间转换为实有,
仿佛消逝一段,又出现一段。
在空间里行车,那不是船。
也不是驱车去追赶屈子。
会出现庐山,出现昆仑山或珠穆朗玛峰的雪。
但是出现一段又消逝一段。
人只能看见一截,人的记忆
也只能记住一段。
时间就这样消逝又变现。
一派早春风光,一个仲夏夜之梦,
一个秋日的薄暮,一个冰雪的冬夜;
一个语言中的世界,
一粒声音中的盐。
2024.4.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