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林中的阴影，或阴影中的林木。
我对祖母没有印象，听说
她与会财长得一模一样。
是大年冲人，小时候
仿佛去过，两次或三次，
一个贫穷的地方。
舅公死时好像也去过，模糊地。
她很小的时候就嫁给祖父，小十六岁。
祖父是个只会做事的懦弱的老实人。
生了九个儿女，活了五个。
有时候我很想知道那四个埋在哪里，
或她经历这些时是怎样的痛苦——
兹五个的情况，我交代了许多，
他们的上辈与下辈也交代了不少。
唯一的是祖母，我没有印象。
听说她抱过我，我一岁半时
就去世了。她是怎么抱的呢？
摇吗？入木三分地吻肉吗？
得什么病死的，不知道。那时
怎么死的大家都不知道。我知道
她埋在哪儿，每年挂青都很尊敬。
但不知她长什么样，什么性格，
这么多儿女长大了应该很欢喜吧？
卑微地过一生应该很幸运吧？
站在高山之上，青冈树下，
很多家务事都是她操持的吧？
那晒坪里的事，猪栏里的事，灶上灶下的事
都是她张罗的吧？
还有小孩长大的事，生病的事。
一伙人，能管住的，不能管住的；
听说两个就是没管住所以夭折了。
外面好几场战争她听说过没有？
识字是不大可能的，梦想更没有。
长大后似乎好一些，但没有真的好。
不知她是否责备过房子建在庵庙之上？
不知她是否责备过儿子都不大聪明？
隐形了般，就像其他先辈都是隐形的。
时间既是透明的，也是黑的；
在场就透明，不在场就是黑的。
哪怕有人叙述，也难以明亮。
注：会财是她的三儿子。
2024.8.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