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 斯
剧场
从剧场出来就没有身份,
必须早点回去,找到原先的位子。
所盯住的,或许就是
从经验中溢出,或从情感中培育出来的。
抓住这么多人的身世?
仿佛公布人间所有剧目,
哭泣、哀伤,喜悦与狂怒。
仿佛知道我们的鲁伯特之泪。
莫非脆弱,就是创作的根由?
人的惊惧,也就是写点?
没有发生的事,已在身上发生。
高贵的怜悯和爱,被激发出来。
爱,甚至先于管状物。
考虑到自己身上的未知,
为所有人设计了一个圆形剧场,
他们认为需要寓言来预判。
外套下是心潮澎湃的赤条。
仿佛看见纺锤形,也看见钻头。
它们符号般都说自己不重要。
只有足够卑微,才足够高尚。
灯光渲染被误认为是海底。
形迹游移褪去了人的身份。
不论上厕所,还是真的退场,
难以找回原先那张椅上的空壳。
光
是否想过
光才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动物。
它填满任何空间和裂缝。
凡被猎取之物,必然依赖于它。
它像自己一样无限膨胀,去捕获
物质和生命;捕获且喂养。
若要被看见,就必须需要光。
世界,我们必须在光的照看下工作,
在光的启发下生存。
已无可挽回,所建筑的
都这条链条上。
光主导了一切,我们不能也不会去违抗。
觉得在光的主导下正确,很快乐。
甚至习惯了用眼睛去搜寻。
觉得没有光就一切渺茫,一切都是黑暗的。
可,那是黑暗吗?只是神秘未知区域。
黑暗像正义——消逝像孤勇者——
让光隐遁。
岁末年终
怎么看都是人的故事,
叙述人的故事的技巧。
又不能让位于别的生物,
别的生物的谈论不会出现。
一种看不见的力,万物灼见于自己,
又被驱动涌入潮流。
到底有没有表现自己?
到底有没有时间张扬自己的个性?
罗盘或者刻度,有如深渊;
于悲泣中,于欢喜中见到。
谁也没有料到它竟然隔人于两岸,
如在两个厢体中陷人于水火。
也许古龟兹的一个神,能分辨
我们的所想,觉得上一秒
与下一秒是间隔。
但也可能是一个连续。
啊,究竟该如何认识呢?
当我和朋友休假,而别的事物
又不休。生命何其为难,
仿佛看见玻璃上透明的裂缝。
诸世
脑海里频繁出现棺材艰难爬升的情形。
大地上诸先生的最后一程。
似蚂蚱,若水虫;有的直接翻下。
每一幅棺材都有一个凶猛的头,
落入穴中才安静。
像被驯服的怪兽可怜地被黄土埋没。
难道,即便一个庸碌、平和的人
也有凶恶的一面?
为何棺材做得如此凶猛?第一个如此设计
的人是谁?传达死亡即恐惧的观念?
死神不可侵犯?或者生是值得尊敬的
而需要死亡的庇护?
是告诉生者死后没有完结,那边还有诸世?
道长口中的《文王操》仿佛是这个意思。
不知想些什么脑海里尽是棺材艰难爬山的情形。
红棺、白棺,黑棺居多。
每个人都有这么最后一程,
诸世没有意义但都干过些事情。
秀江
一抬头,满眼都是负薪迁徙的人。
仿佛一夜之间来到然后布满山谷,
并带来信使让这山谷的种子发芽。
别的山谷,也有花朵,也有信使。
苦难只能折磨身体,并无望地
被弃之原处。他们抽身而去时
样子俊美。腐朽只能败坏墙垣,
多少年后又有人筑出新屋,当然
又给了下一个败坏的理由——
流转的是悲喜、土地和抗争。
总有人不断地抗争,就像打在
棉花糖上。生和死不能束缚人。
就像一脉青山,或腋下坚硬的流云。
必定有人看见。草木何知几秋,
我仅写下片断。要知何为高处,
何为沉醉,何为风流,浩然穆也。
就像鸭子陪着欢叫,有池塘和草地。
有耕读、有抱负,又有寂然和湮灭。
总之,有鸭子欢叫,无论换谁来。
神若不信可亲自下场,随意拟作谁。
人
能量装置,情感驱动。
又遇到别的能量装置,情感驱动。
滨海和森林边布满这样的能量装置和情感驱动者。
也有熄灭的,犹如炸弹弹坑。
将什么阻断可以不产生这些?
就是说不要我们。
看得出来蛆也是能量装置,情感驱动。
它的情感驱动不明显,我们显著。
情感是怎样析出来的呢?
尤其迭宕时,从肉的细缝中?
我们以情感办了这么多事,
甚至维持了整个生态。
是否看反了?
荒凉和死寂才可能是生机勃勃?
当参考岩石,甚至不以物质作比,
到那缥缈的虚空中去。
会体会到虚空才是坚硬的。
很多年后,此在,过去,
我就这么说。
除却能量装置,情感驱动将一身轻曼。
送阳阳
如果要悼念一个人,那么他的诗就是最好的悼词。
他的生活算得上是灵堂,
他的职业算得上是祭师,
他的人生轨迹算得上是送行的路。
他的友谊呢?算得上是伫立路边的人。
他的性格和情怀呢?算得上是花圈与经幡。
他的苦难和幸福呢?算得上是天空和音乐。
他的亲人呢?算得上是提前挖好的眼与丧仪。
他曾在诗中说:不敢“接爱一朵花的示爱”,
不敢“将春天的大雪燃烧成婚礼”——
显然,他还想有更大的悼念。
不仅是普通人的,还将是词语的追思会。